建安十年,四月,建业外江。
长江在这里显得格外开阔,水天一色,浩渺无边。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洒在江面上,泛起万点金鳞。然而,这片金色之下,酝酿的却是足以吞噬万物的惊涛骇浪。
北军舰队以两艘“都督号”巨舰为核心,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横亘江心。较小的楼船、艨冲、走舸则依偎在侧,如同众星拱月,组成了一个庞大而森严的战阵。旌旗蔽空,甲胄如林,数万北军将士肃立船上,目光冷冽地望着南方。那股历经休整、装备精良、挟连胜之威而来的杀气,凝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晏今日罕见地披上了一身玄色细鳞甲,外罩那件半旧的都督锦袍,衣带依旧系得随意。他并未坐在指挥舱内,而是直接登上了“都督壹号”最高的舰桥,凭栏而立。江风吹动他额前碎发和松垮的袍袖,猎猎作响。他脚下,这艘凝聚了格物院无数心血的巨舰,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正等待着咆哮的时刻。郭嘉裹着一件与他身形不甚相称的轻甲,外罩素色披风,站在周晏身侧,脸上不见平日的戏谑,只有一种洞察局势的冷静。贾诩则如同融入舰桥阴影的一部分,静立后方。
对面,江东水军的阵型显得单薄而悲壮。周瑜几乎集结了所有能调动的战舰,大小楼船、艨冲、走舸,勉强排开阵势。与北军的严整相比,江东水军的阵列带着几分仓促和力不从心。帅旗之下,周瑜白袍银甲,按剑而立,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则是与强敌决死一战的决然。他知道此战凶多吉少,但建业就在身后,他已无路可退。
没有多余的叫阵,没有战前的斥责。当双方舰队进入弩炮射程的刹那,战斗便以最残酷的方式爆发。
“目标,江东中军旗舰及大型楼船!”于禁站在“都督壹号”前甲板指挥位,声音沉稳如铁,“弩炮,投石,全力攻击!压制敌军阵型!”
“轰隆隆——!”
北军巨舰率先发出了怒吼!经过格物院改良、射程更远、威力更强的重型弩炮,将特制的巨型弩箭如同死亡之矛般投射出去!它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跨越令人绝望的距离,狠狠扎向江东舰船!
“砰!”“咔嚓!”
一艘江东楼船的侧舷被瞬间洞穿,木屑混合着人体碎片爆裂开来!另一艘的桅杆被拦腰射断,沉重的帆布和索具轰然砸落,引起一片混乱!投石机抛出的百斤石弹则如同陨石天降,砸在船体上便是巨大的窟窿,落在船侧则激起冲天水柱,将附近的小船掀翻!
江东水军亦拼死还击。箭矢如雨点般泼洒向“都督号”,却大多徒劳地钉在覆蒙特制牛皮、关键部位镶嵌铁片的厚重船板上。偶有火箭命中,也迅速被严阵以待的北军士卒用沙土、水囊扑灭。江东的拍杆奋力挥舞,试图靠近撞击,但在北军密集的远程火力和护卫舰只的拼死拦截下,难有建树。
周瑜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两艘在己方攻击下几乎岿然不动的巨舰,心在滴血。他手中令旗连挥,试图调动艨冲队进行他最擅长的穿插分割。
“命令董袭、徐盛,率艨冲队,不惜代价,穿插敌阵右翼!搅乱其阵型!”周瑜的声音因嘶吼而沙哑。
数十艘江东艨冲如同灵活的匕首,从本阵两侧猛地窜出,借着水势,悍不畏死地冲向“都督壹号”右翼的北军楼船群。
然而,这一次,北军早有准备。
“文聘将军!乐进将军!右翼交给你们了!”于禁通过旗语下达指令。
文聘率领的荆州水师旧部,驾驶着改良后的北军快艇,如同猎豹般迎上。这些快艇体型虽不如艨冲,但速度更快,转向更灵,船上装备的小型弩机也能在接舷前造成有效杀伤。同时,“都督壹号”右舷的弩炮也调整角度,对试图靠近的江东艨冲进行精准点杀!
“嗖!噗嗤!”一支弩箭精准地命中一艘冲在最前的江东艨冲船首,将其直接撕裂!船上的敢死队员如下饺子般落水。
乐进则手持短戟,立于一条快艇船头,虎目圆睁,怒吼道:“跳帮队!随我杀!” 在两船交错的瞬间,他猛地跃起,如同大鸟般落在了一艘江东艨冲上,短戟挥舞,瞬间砍翻数人!北军跳帮锐士紧随其后,与江东水军展开了惨烈的接舷战。
江面彻底化作了沸腾的修罗场。爆炸声、撞击声、喊杀声、惨叫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江水,破碎的船板和浮尸随处可见。
周瑜不断调整阵型,试图寻找北军的破绽,但于禁的指挥沉稳老辣,北军阵型始终不乱,如同一个缓慢旋转的死亡磨盘,不断消耗着江东水军本就宝贵的力量。
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江东水军的阵型已被压缩得越来越小,战舰损失惨重。周瑜的旗舰也多次被石弹和弩箭擦过,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郭嘉眼中精光一闪,对周晏低声道:“子宁,时机到了。周瑜心神已乱,其旗舰护卫渐薄。可令‘都督贰号’前出,集中火力,攻其一点!”
周晏点了点头,对于禁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于禁会意,立刻下令:“‘都督贰号’前移,所有远程武器,集中轰击周瑜旗舰!压制其周边护卫!”
“都督贰号”庞大的舰身开始缓缓前压,侧舷射击孔全部打开,如同刺猬竖起了所有的尖刺!
“目标锁定!放!”
更加密集的弩箭和石弹,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在周瑜旗舰及其周边区域!
“保护都督!”亲卫将领嘶吼着,奋力拨打着飞来的箭矢。
一枚石弹带着凄厉的呼啸,猛地砸在周瑜旗舰的楼舱附近!“轰!”木屑横飞,楼舱一角坍塌!周瑜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站立不稳,同时左肩一阵剧痛,竟是被飞溅的木刺深深扎入!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鲜血迅速染红了白袍。
“都督!”鲁肃和周围将领惊呼着扑上前。
周瑜咬牙,一把推开搀扶的人,右手死死抓住栏杆,不让自己倒下,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前方的“都督壹号”,盯着那个站在舰桥上的身影,充满了不甘与愤恨。然而,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视线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
主帅重伤,旗舰受损,本就处于绝对劣势的江东水军彻底陷入了混乱。
“撤……撤退……”周瑜用尽最后力气,吐出这几个字,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凄凉的鸣金声响起,残存的江东战舰如同失去了头狼的羊群,仓皇向着建业水寨败退。
“追!”夏侯惇在另一艘楼船上看得真切,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要下令追击。
“穷寇莫追。”周晏的声音透过传令兵传来,平静无波,“清理战场,巩固阵线。江东水师主力已废,建业……已是囊中之物。”
他站在舰桥,望着败退的江东舰队和远处那座仿佛唾手可得的城池,脸上并无多少狂喜,只有一种大局已定的从容。他接过贾诩递来的笔和绢帛,略一沉吟,笔走龙蛇,写下一封简短却分量极重的报捷文书:
“臣晏顿首:建业外江一战,赖丞相天威,将士用命,破江东水师主力,焚毁击沉敌舰无算,周瑜重伤遁走。贼胆已寒,江南指日可下。大势已定,唯待丞相旌旗所指。”
写罢,他递给贾诩:“八百里加急,送往襄阳。”
然而,就在这封报捷文书被信使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快马冲出江北大营,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的同时。另一路风尘仆仆、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信使,如同从地狱中爬出,也正以不惜跑死马的速度,疯狂地冲向襄阳丞相府。
他们来自幽州。
带来的不是捷报,而是宛如晴天霹雳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