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舟在愈发浓稠的迷雾中穿行,速度明显放缓。
韩历的伤势不轻,虽然服下了丹药,但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脸色苍白,操控船只的精准度也大不如前。他不得不更多地依赖李渔的指引和孙婆婆偶尔出手稳定船身法阵。
气氛压抑得如同这化不开的浓雾。没有人说话,只有水声、韩历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发出的闷哼,以及李渔探水篙划过水面的细微声响。
叶晓晓静坐船尾,眼眸看似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实则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灵敏的触角,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尤其是来自李渔和孙婆婆身上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
她心中雪亮,刚才水魈袭击中韩历的受伤绝非偶然。李渔和孙婆婆之间那短暂的眼神交流,充满了算计。他们很可能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在将队伍引向某个预设的陷阱。而那个所谓的“古修士洞府”,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计划中的舞台。
“必须更加小心,见机行事。”叶晓晓暗自告诫自己,指尖在流云剑柄上轻轻摩挲,一丝微不可察的金乌真火在经脉中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又航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矗立的黑影。随着距离拉近,那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座半没于水中的巨大礁石山,山体陡峭,布满了裂缝和洞穴,一些地方还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痕迹,如台阶、栏杆的残骸,只是早已被岁月和湖水侵蚀得斑驳不堪。
“到了,就是这里!”韩历强打起精神,指着礁石山半山腰一处被藤蔓和水草遮掩了大半的幽深洞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根据秘图所示,洞府入口就在那里!”
破浪舟小心翼翼地靠近礁石山,在距离洞口十余丈外的一处相对平静的水域停下。李渔将探水篙深深插入水底淤泥,固定住船只。
“洞口附近水流湍急,且有暗涡,舟船难以靠近。”李渔沉声道,“需涉水过去。”
韩历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左臂,眉头紧锁:“我这伤势……”
孙婆婆沙哑开口:“无妨,老身这里有一张‘避水护身符’,可保韩道友短时间内在水中行动无碍。”说着,她取出一张淡蓝色的符箓递给韩历。
韩历感激地接过,激发符箓,一层柔和的水蓝色光晕笼罩了他全身。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去探查一番。”韩历深吸一口气,率先跃入水中。李渔和孙婆婆紧随其后。
叶晓晓略一沉吟,也无声无息地滑入水中。湖水冰冷刺骨,但对她如今的体质而言并无大碍。她暗中运转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隔热层,同时将神识凝聚,仔细感知着水下情况。
四人如同游鱼般,向着那幽深的洞口潜去。洞口比想象中要宽阔,内部一片漆黑,只有从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照亮入口处一小片水域。
一进入洞内,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陈旧、腐朽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檀香和药草的残留气味,显示出此地曾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洞内是一条斜向上延伸的天然溶洞通道,脚下是湿滑的岩石,洞壁布满了钟乳石和石笋,滴滴答答的水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通道并不宽敞,仅容两人并行。
韩历手持照夜珠走在最前,李渔紧随其后,孙婆婆在中间,叶晓晓断后。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通道前方出现了一道紧闭的石门。
石门古朴厚重,上面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鸟兽花纹,中央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凹槽,凹槽周围刻着一圈复杂的符文。
“果然有禁制!”韩历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石门和凹槽,“这似乎是某种血脉或信物开启的阵法。”
李渔和孙婆婆对视一眼,孙婆婆上前一步,仔细查看了那圈符文,沙哑道:“此乃‘小五行封禁术’,年代久远,威力已十不存一。若有合适的‘钥匙’或足够强的灵力冲击,或可强行破开。”
韩历闻言,从怀中取出那幅秘图,仔细对照石门上的纹路,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他指着凹槽旁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形似火焰的刻痕,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找到了!秘图上有提示,需以至阳灵力灌注此火焰刻痕,方可激发阵法,显现钥匙孔!”
至阳灵力?韩历主修的是水属性功法,李渔和孙婆婆气息偏阴寒,三人皆非至阳一路。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叶晓晓身上。
叶晓晓心中冷笑,果然在这里等着她。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迟疑”:“至阳灵力?小女子虽修炼火系功法,但修为浅薄,不知能否胜任……”
韩历连忙道:“叶姑娘不必过谦,方才对付水魈时,姑娘剑意中蕴含的纯阳之气,韩某便有所感应。此禁制年久失修,所需灵力应当不多,姑娘尽可一试!”
李渔也瓮声道:“试试无妨。”
孙婆婆则默默退开一步,看似给叶晓晓让出空间,但叶晓晓敏锐地察觉到,她袖袍下的手指似乎捏住了什么东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晓晓知道,此刻推脱反而更惹人怀疑。
她上前一步,走到石门前,伸出右手食指,缓缓按向那个火焰刻痕。
在指尖即将接触石门的瞬间,她心念电转,并未动用真正的金乌真火本源,而是模拟出一丝至阳的气息,同时暗中将一缕极其微弱的、蕴含毁灭灵力藏在深处,以备不测。
“嗡……”
当她的指尖触及刻痕的刹那,石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微弱的光芒!那火焰刻痕如同被点燃般,散发出赤红色的光晕!紧接着,中央的凹槽内,一阵机括转动声响起,缓缓升起一个造型奇特的、非金非玉的匙孔!
“成功了!”韩历喜形于色。
然而,就在匙孔完全升起的瞬间,异变再生!
“咔嚓!咔嚓!”
通道两侧的岩壁中,突然弹出数十个黑黝黝的孔洞!紧接着,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从孔洞中激射而出,覆盖了整个通道!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也传来轻微的震动,似乎触发了什么陷阱!
“小心!”韩历惊呼,挥刀格挡箭矢。李渔和孙婆婆也各施手段,或闪避或格挡。
这机关显然是为了对付强行破门或错误开启者而设!而叶晓晓,作为开启者,正处于箭雨最密集的中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叶晓晓眼中寒光一闪!她早有防备!脚下步伐玄妙一变,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空间内留下数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多数箭矢!同时,流云剑已然出鞘,剑光舞动,化作一片青色光幕,将射向要害的几支毒箭精准磕飞!
她刻意控制着力量,展现出的实力约在炼气六层巅峰,既显示了自己的价值,又保留了底牌。
箭雨持续了数息便停歇了。通道内一片狼藉,地上插满了箭矢。韩历等人略显狼狈,但都未受伤。
“好险!”韩历心有余悸,“没想到还有这等机关!多亏叶姑娘身手敏捷!”
叶晓晓收剑而立,淡淡道:“侥幸而已。”她的目光却扫过李渔和孙婆婆,刚才箭雨袭来时,这两人看似在自保,但躲避的方位和时机,却隐隐有将她逼向更危险位置的趋势。尤其是孙婆婆,在箭雨停歇的瞬间,她袖中似乎有某种粉末状的东西悄然洒落,融入了地面的水渍中,无色无味,但叶晓晓的神识却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异样波动。
“这婆子,果然在暗中做手脚!”叶晓晓心中凛然,暗自记下。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的注意力回到了那升起的匙孔上。韩历再次取出秘图,对照匙孔的形制,眉头紧锁:“这匙孔的形状……似乎需要一把特殊的钥匙。秘图上并未提及钥匙何在。”
李渔忽然开口道:“我来试试。”他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形状与匙孔有几分相似的青铜罗盘,小心翼翼地尝试将其插入匙孔。
叶晓晓瞳孔微缩!那青铜罗盘上的纹路,竟然与她手中“炎阳镇钥”背面的某些模糊文字有几分相似!难道……
“咔嚓。”罗盘并未完全契合,但插入一半时,匙孔似乎有所反应,发出轻微的机括声,石门也震动了一下,但并未开启。
李渔尝试了几下,无法完全插入,只得悻悻拔出罗盘,摇头道:“不行,不是完全匹配,但似乎能引动部分阵法。”
韩历若有所思:“看来,需要找到真正的钥匙,或者……用更强的力量强行破开这最后的禁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叶晓晓,意思不言而喻。
叶晓晓心中冷笑连连。这出戏演得可真够足的。李渔的罗盘,孙婆婆暗中洒下的东西,还有韩历这看似无奈的选择……他们分明是想逼她动用真正的力量来强行破门!而强行破阵,往往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尤其是这种古修士布置的禁制,反噬之力绝非等闲!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石门之后,等待她的绝非什么古修士的宝藏,而更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
是继续虚与委蛇,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是……就此翻脸?
叶晓晓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韩历,语气平静无波:“韩道友,若要强行破阵,风险极大,且需全力以赴。在此之前,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三位。”
她的目光依次扫过韩历、李渔和孙婆婆,最后定格在李渔手中那枚青铜罗盘上。
“李道友这罗盘,似乎与这洞府颇有渊源?却不知,孙婆婆方才洒下的‘蚀灵散’,又是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