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像是被无数根细针轻轻戳刺着。
我蹲下身时膝盖磕在碎瓷砖上,疼得发木,仿佛整条腿都被冻住了。
林疏桐的手机光像把细剑,在黑暗里劈开一道窄窄的亮缝——她正半跪在墙角,日记本摊在膝头,笔迹分析仪的蓝光顺着纸页游走,在某一行字上凝成跳动的光斑。
那光斑映在她眼底,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沈墨!”她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锐度,“看1998年9月15日这页。”我踉跄着凑过去,分析仪的数值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墨迹深度比前后页加深0.8mm,笔压波动符合心理应激特征。”她指尖戳着那行字,指甲边缘已经泛白,“这是陆沉亲手把母亲推向陆正雄时写的日记。”
血液突然冲上太阳穴,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仿佛有鼓槌在颅骨深处敲打。
三年前陆夫人死亡现场,我在窗台捡到的带血便签,墨迹边缘的毛边纹路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和此刻日记本上的墨迹,连钢笔尖刮过纸面的细痕都完全吻合。
“还有这个。”林疏桐拽过我手腕,将紫外灯对准审讯室监控的备份录像。
灯光扫过她指节,照出一层因紧张而浮起的汗珠。
屏幕里陆渊正机械地搓着左手,“他模仿陆沉的这个动作,”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屏幕,“是在重现被推的瞬间。”
陆沉推母亲时,陆渊就站在三米外,这个动作是他对那场事故的应激性复刻。
我的呼吸频率分析仪突然在口袋里震动,金属外壳贴着手掌,传来微弱的颤动。
掏出时屏幕已经红成一片:“目标呼吸频率15次\/分,与参照样本12次\/分同步率97%。”参照样本是陆沉的呼吸数据——三天前在废弃实验室采集的。
“他们在共享维持剂。”我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
转身时撞翻了半瓶黏液,瓷砖“滋啦”一声冒起青烟,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
陆渊缩在墙角,衬衫被爆炸气浪撕开道口子,露出苍白的锁骨。
我扑过去扯开他的衬衫,后背上一道十字形疤痕正在渗血,里面嵌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正以0.5秒的间隔闪烁着幽蓝的光。
“这是老K的意识入侵倒计时。”我的手指按在芯片边缘,能摸到底下皮肤异常的灼热,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肉上。
陆渊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抠进我血管里:“哥说过...说过要带阿渊看银杏结果...”他的瞳孔在手机光下散大,像两团要熄灭的灰烬。
“x-09激活。”赵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炸响。
我转头时看见他捏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像一盏直射眼睛的探照灯。
“陆家老宅的基因链同步装置要重启了。”他喉结滚动着,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老K当年在陆夫人身上做的克隆实验,需要直系血亲的基因共鸣...”
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蜂鸣,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某种警报。
她扯过陆渊背上的芯片,仪器屏幕跳出一串绿色波形:“和陆夫人临终前肌松剂注射器的信号同频。”她抬头时眼眶发红,声音有些哽咽,“他们要用兄弟俩的血统当钥匙,重启整个克隆计划。”
冷库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带着焦糊味扑在脸上,熏得眼睛发涩。
我看向陆沉消失的位置——那片焦黑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蹲下身凑近,发现是半枚融化的虹膜识别环,表面还残留着陆沉的虹膜纹路。
就在我要伸手触碰时,那圈纹路突然泛起涟漪。
像有人在水下搅动了一片金网。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原本属于陆沉的血管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某个更冷硬、更锋利的轮廓扭曲。
“沈墨。”林疏桐的手按在我肩上,温热透过布料传来,“得去陆家老宅。”
我站起身,虹膜环在指尖微微发烫。
余光瞥见陆渊还蜷缩在墙角,他望着焦黑处的眼神,像极了十二岁那年,我蹲在母亲遇害现场,盯着墙根那撮带血墙灰的模样。
通风口的风更大了,卷着不知哪里飘来的银杏叶,轻轻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叶片边缘泛着枯黄,和陆夫人日记里夹的那片,褶皱的弧度分毫不差。
而那半枚虹膜环里的纹路,还在继续变化着。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和陆渊背上芯片的闪烁频率,慢慢重合。
那圈虹膜纹路的扭曲突然停滞了。
我捏着虹膜环的指尖渗出冷汗,金属环面的温度正在飙升。
原本属于陆沉的金褐色脉络里,突然浮起一道深灰色的裂痕——像有人用玻璃刀在水面划开了一道缝,裂痕深处漫出另一片虹膜的轮廓。
是陆正雄。
“沈墨,让x-07吞噬我。”机械合成音从虹膜环里炸出来,震得我耳膜生疼。
这声音和三年前老K在暗网发布的加密录音频率完全一致,尾音还带着陆正雄特有的喉音震颤——他当年做声带手术留下的瘢痕,此刻正透过电子音刺进我神经。
我反手摸向口袋里的瞳孔模拟器,指尖在金属外壳上蹭出一道红痕。
仪器贴到虹膜环表面的瞬间,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竖起尖峰。
陆沉的瞳孔收缩数据在三年前的案件里有完整记录:“提到‘母亲’时应激反应比陆渊快0.8秒。”我对着林疏桐吼,“他才是推陆夫人下楼的人!”
墙角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我转头时正看见陆渊指甲抠进后颈芯片边缘,鲜血顺着锁骨往下淌。
他的衬衫下摆沾着我的黏液瓶里溅出的腐蚀液,正滋滋冒着黄烟。
“哥!”他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哭腔,“别让我成为你的替身!”
林疏桐的分样筛“当啷”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接住陆渊要栽倒的身子,筛网里沾着的芯片血迹在紫外线下泛出青紫色。
“凝血时间吻合。”她的手指在颤抖,却还是把分样筛举到我眼前,“和陆夫人尸检报告里的死亡时间误差不超过30秒——他们用她的血做了实验启动密码。”
通风口突然灌进一股焦糊味更浓的风。
赵宏的手机屏幕在他掌心疯狂闪烁,我听见老K机械心脏特有的金属震颤声从扬声器里涌出来,像有人拿钢刷刮擦铁皮:“基因链同步率已达97%!”赵宏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突然把手机砸向墙面,玻璃碎片溅到我脚边时,我看见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正是陆家老宅地下实验室的定位坐标。
林疏桐的紫外线灯突然扫过陆沉消失的焦黑处。
我顺着光束看过去,在那片烧熔的瓷砖缝隙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肤组织正在反光。
她蹲下身用镊子夹起时,我看清了那是半枚耳后皮肤,上面有一道极浅的抓痕——和陆渊右耳后常年贴着的创可贴位置完全重合。
“你模仿他的习惯动作。”林疏桐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把淬了冰的刀,“揉左手腕的频率、喝咖啡不加糖的偏好、甚至被推时的应激反应——你让他相信自己才是‘容器’,而你...”她的镊子尖轻轻戳了戳那片皮肤,“才是准备好被牺牲的那个。”
陆渊突然抓住林疏桐的手腕。
他后背上的芯片还在渗血,血珠滴在瓷砖上,和三年前陆夫人坠楼现场的血迹形状重叠成影。
“哥说要带我看银杏结果。”他的瞳孔开始聚焦,像是突然从某种混沌里挣脱出来,“可银杏要十年才结果...他等不到的。”
我把虹膜环塞进瞳孔模拟器的卡槽。
仪器发出蜂鸣时,屏幕上的荧光强度数值正在疯狂跳动。
陆正雄的虹膜轮廓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泛着幽蓝的数字——x-07。
我盯着那些数字边缘的荧光晕染,突然想起三年前搭档牺牲前塞给我的U盘,里面加密文件的后缀名,正是x-07。
“去老宅。”我扯过林疏桐的手腕往门口跑,陆渊踉跄着跟上来时,我听见他后颈的芯片发出最后一声轻响。
赵宏突然扑过来拽我的衣角,他的手指沾着自己手机的玻璃碴,“老K要的是完整的基因链...你们根本不知道x-07是什么——”
“我知道。”我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到听见骨头摩擦声,“那是我搭档用命换来的线索。”
林疏桐在门口突然停住。
她转身时,紫外线灯的光束扫过我掌心的瞳孔模拟器,屏幕上x-07的荧光强度正在以0.1的数值递增。
我盯着那串数字,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仪器的蜂鸣重合,像在敲一面绷紧的鼓。
而在更远的地方,陆家老宅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是基因链同步装置启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