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轻轻敲打神经末梢。
瞳孔模拟器的红光像一道凝固的血线,在锁盘上缓缓拖曳,映得我眼前一片晕染的猩红。
警报声尖锐地划破空气,仿佛一根生锈的铁针正缓慢钻入耳膜,每一下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刺痛。
林疏桐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几乎让我感到骨骼错位,她的指甲嵌进皮肉里,指尖冰冷而颤抖——她在怕我冲动,但她不知道,我此刻的心跳比培养舱中沸腾的液体还要滚烫,每一次搏动都在胸腔里炸开灼热的回音。
\"最后一位是24次\/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杂着警报的嗡鸣,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皮肤刮过的一阵寒风,\"陆夫人临终前的呼吸频率。\"
三年前父亲翻着尸检报告的画面突然砸进脑海。
他用解剖刀指着\"呼吸频率21\"那行字,说:\"窒息死亡者最后三分钟的呼吸会因为缺氧代偿,频率反而稳定得反常。\"当时我以为是笔误,现在才明白,陆沉改数字时故意留了半层窗户纸——17是陆渊的保命锁,24才是密码的最后一块拼图。
\"你怎么确定?\"林疏桐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像是被风吹乱的琴弦。
她的质谱仪在我脚边疯狂鸣叫,发出刺耳的高频噪音,仿佛某种即将崩溃的电子生物。
我看向她,然后蹲下身,扯开解剖台上陆正雄残破躯体的白布。
腐烂的皮肉下,一颗机械心脏正在0.2秒的间隔里明灭,冷蓝的光芒透过半透明的有机玻璃渗出,照亮周围斑驳的血迹和金属边缘。
我伸手触碰它表面的刻痕,指尖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差——外层冰冷,内里却隐隐发烫,仿佛某种能量在内部流动。
\"每秒五次闪烁,对应陆渊静脉注射维持剂的间隔。\"我轻声说,指尖擦过那些复杂的纹路,\"三年前陆夫人日记里夹的银杏叶,叶脉分叉角度是127度——和这颗心脏的散热口设计图完全吻合。\"
林疏桐突然拽住我胳膊,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丝焦虑与急促:\"沈墨!\"她的质谱仪屏幕亮起刺目的红光,\"陆渊血液里的维持剂浓度超标了37%!
基因链崩溃倒计时...18分钟。\"
我转头看去。
陆渊蜷缩在墙角,怀里的日记本沾着他自己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额角全是冷汗,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咽了回去。
倒是陆沉——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弟弟”——突然摸了摸右耳。
林疏桐立刻举起紫外灯,冷白光打在他耳后,0.3ml的冷汗正顺着皮肤纹路往下淌,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模仿陆渊的习惯动作时,这里会漏出压力源。\"她的声音冷静如冰锥,\"你根本不是他弟弟。\"
陆沉的表情裂了一道缝。
但没等他开口,赵宏的枪口“咔”地顶住了密码锁。
他警服上的血已经凝成深褐色,左胸那道林疏桐划的伤口还在渗血,可他的眼睛亮得反常,像两团烧过了头的火:\"沈专家,现在立刻停止。\"
我没动。
静电吸附板在掌心微微发烫——刚才拽陆渊时,我悄悄粘了他袖口的纤维。
此刻吸附板上的铜锈层泛着暗绿,和三年前陆夫人日记本封皮的氧化痕迹重叠在视网膜上。
\"你才是第一个知道密码的人。\"我盯着他警徽下的第二颗纽扣,\"陆夫人死的那晚,你在停尸房碰过她的日记本。
铜锈是老式门锁的,而停尸房的锁三个月前才换过——\"
\"够了!\"赵宏的食指扣紧扳机,枪管在密码锁上压出白印,\"你以为解开锁就能抓住老K?
那团血雾早渗透通风管道了!\"他突然笑起来,血沫从嘴角溅到锁盘上,\"知道陆夫人为什么选呼吸频率当密码吗?
因为老K的意识体需要活人的呼吸波当锚点——等你输完最后一位,这整间冷库的氧气都会被抽干!\"
林疏桐的质谱仪\"叮\"地一声,显示陆渊的血氧饱和度掉到了82%。
她冲过去扶住陆渊,手指按在他颈动脉上数脉搏:\"17次\/分——和陆夫人死亡时的频率一样。\"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有团火在烧,\"沈墨,输密码。\"
赵宏的枪口突然转向林疏桐。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静电吸附板擦过他手腕。
他吃痛缩手,枪响的瞬间,子弹擦着林疏桐发梢打进墙里。
陆渊趁机撞向赵宏,日记本\"啪\"地摔在地上。
最后一页的\"17\"被血浸透,和三年前父亲说的话在耳边炸开。
我弯腰捡起日记本,指尖触到内页夹层的凸起——是张微型Sd卡。
\"输密码!\"林疏桐吼道,她正在给陆渊做心肺复苏,\"基因链崩溃还剩15分钟!\"
我转身按下锁盘。
最后一位数字\"2\"刚触到按键,机械心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老K的笑声混着血雾从通风口窜出来,却在碰到锁芯的刹那像被掐断的电线,戛然而止。
冷库的红灯突然暗了一瞬。
我低头看瞳孔模拟器,屏幕上的锁盘轮廓正在消失。
可就在这时,陆渊摔在地上的日记本突然发出细微的“滴”声。
我捡起本子,发现Sd卡的接口处闪着幽蓝的光——像是某种自动播放程序被触发了。
林疏桐的手突然搭在我肩上:\"沈墨,密道的门开了。\"她指了指墙角裂开的缝隙,\"先带陆渊出去,基因链崩溃...\"
\"等一下。\"我盯着日记本里的Sd卡,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
赵宏的喘息声从身后传来,他正捂着被陆渊撞裂的肋骨挣扎起身。
而那声\"滴\"响还在继续,像某种倒计时。
\"哥——\"
极其模糊的一声轻唤突然从日记本里泄出来。
我猛地抬头,林疏桐也愣住了。
那声音像是被消音处理过的录音,尾音带着电流的刺啦声,却清晰得让人脊背发凉。
赵宏的动作顿住了。陆沉的脸色瞬间惨白。
而我握着日记本的手在抖——那是陆渊的声音。
Sd卡的幽蓝光突然暴涨,日记本封皮的银杏叶纹路被映得透亮。
那声“哥”像一根细针挑破了某种屏障,录音里的电流声骤然退去,陆渊带着鼻音的年轻声线炸在耳膜上:“哥,密码锁的倒计时……是妈妈被闷死的时间!”
我手指猛地收紧,日记本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三年前陆夫人尸检报告上“机械性窒息”四个字突然在眼前燃烧——她被闷在定制的医疗面罩里,氧气阀以0.5秒的间隔开合,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玻璃渣。
而密码锁的金属按键还残留着我掌心的温度,刚才输完“24”时,锁芯转动的咔嗒声,原来不是开启,是启动了某种倒计时。
“你早就知道。”我转头看向陆沉。
他耳后的冷汗已经凝成晶亮的细珠,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像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
墙角的赵宏突然发出短促的笑,血沫喷在警服第二颗纽扣上:“沈专家,现在才明白?陆夫人用自己的死亡时间当密码,就是要让这对兄弟……一个活在愧疚里,一个活在谎言中。”
我的分样筛不知何时已捏在掌心。
这是父亲退休前送我的最后一件痕检工具,筛网细得能截住0.01毫米的纤维。
我上前半步,筛网边缘轻轻划过陆沉第三颗衬衫纽扣——金属表面的磨损呈15度斜角,和我上周在物证室翻拍的陆渊童年日记压痕完全重合。
那本日记里夹着半张糖纸,糖纸边缘的褶皱正是被这样角度的纽扣压出来的。
“你替他背了二十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碎冰,“小学时他偷砸了传达室玻璃,你说是自己干的;高中他把校董儿子打进医院,你顶了处分;三年前陆夫人死亡现场,你换了他的带血袖扣……”
陆沉的呼吸频率骤降。
林疏桐的听诊器不知何时贴在他胸口,她睫毛剧烈颤动:“每分钟8次……人类正常呼吸频率的三分之一。”她突然举起紫外线灯,冷白光刺得我眯起眼——陆沉的瞳孔里,视网膜血管像张金色的网,每根脉络的分叉角度都和我电脑里陆夫人的眼底扫描图重叠。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震颤,“他的视网膜血管分布……和陆夫人完全相同。”
冷库的警报声突然变调。
原本尖锐的蜂鸣转成低频的嗡响,天花板的红灯开始规律性明灭——10、9、8。
老K的机械心脏从陆正雄腐烂的胸腔里浮起来,蓝光变成令人作呕的紫,表面的散热口渗出黑色黏液,每滴黏液落地都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倒数10秒后启动意识吞噬。”赵宏突然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语气轻快得像在念菜谱,“老K的意识体需要活人的脑波当容器,陆渊的基因链快崩了,陆沉的……正好完美匹配。”
我死死盯着陆沉的瞳孔。
瞳孔模拟器在他眼底捕捉到0.3秒的收缩——那是人类在主动控制生理反应时才会出现的微颤。
结合他刚才异常的呼吸频率,结合视网膜血管的遗传特征,结合那枚磨损的纽扣……
“你故意让克隆体吞噬自己。”我一字一顿,“用你的意识当诱饵,让老K以为找到了新容器,其实是要切断他和陆渊的基因链绑定。”
陆沉突然笑了。
他伸手碰了碰我手里的分样筛,指尖冰凉:“沈专家,你该看看x - 07实验舱的使用说明。基因链维持时间……和呼吸频率成反比。”他的目光扫过缩在林疏桐怀里的陆渊,后者正攥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我妈的视网膜,是她给我的最后礼物。”
警报跳到“3”。
林疏桐突然拽住我胳膊,她的指尖沾着陆渊的血,温热得烫人:“沈墨,机械心脏的倒计时和陆沉的意识传输同步!再不动手……”
“用我的虹膜激活倒数。”陆沉的声音突然清晰,像穿透了二十年的迷雾,“在密码锁下方有个隐藏按钮,按下去需要活体虹膜验证。”他转向我,眼底的血管网在红光里泛着金,“只有我能启动自毁程序,只有这样……才能让阿渊成为唯一幸存的容器。”
“2”。
老K的机械心脏开始震动,黏液滴得更急了,地面的瓷砖被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陆渊突然扑过来,抓住陆沉的手腕:“哥你疯了?妈说过我们要一起……”
“阿渊。”陆沉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看银杏吗?妈说银杏果要等二十年才结果。现在……是结果的时候了。”
“1”。
我按下密码锁下方的隐藏按钮。
陆沉的虹膜贴上来时,我闻到他衬衫上有股淡淡的银杏叶清香——和陆夫人日记里夹的那片,一模一样。
冷库的灯在瞬间熄灭。
黑暗里,林疏桐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举着手机冲向墙角的日记本,笔迹分析仪的蓝光在纸页上扫过:“沈墨,这本日记的……”
“轰——”
机械心脏的爆炸声震得耳膜发疼。
等视线恢复清明时,陆沉站过的位置只剩一片焦黑。
林疏桐的手还停在半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发白的脸,分析仪的光标在日记本内页的某行字上疯狂跳动。
那行字的墨迹,和三年前陆夫人死亡现场,我在窗台发现的带血便签,出自同一支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