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手指在“保存”键上停留了三秒。
晨光透过百叶窗割在她脸上,像把钝刀,每道阴影里都凝着未干的血渍——那是林骁扑向炸弹时溅在她衬衫上的,此刻已经凝成暗红的痂。
电脑音箱里的电流声还在嗡嗡作响,像根细针直往她耳膜里钻。
她突然伸手拔掉了电源线,杂音戛然而止,却有更清晰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父亲濒死的沙哑嗓音,“他们用我的家人威胁我”。
她抓起鼠标的手在抖。
加密文件夹的密码栏里,“黑鹰必诛”四个字母是一个一个敲进去的,每敲一个都像在给心脏上发条。
发送键亮起的瞬间,她想起霍霆风昨晚说的话:“无论查到什么,我都在你身后。”于是她右键点击文件,选择“发送给霍霆风”,又补了条消息:“音频内容,需紧急加密备份。”
办公室门被敲响时,她正盯着屏幕上的“已发送”提示。
孙副官的军靴声先传进来,带着股利落的风。“苏副处长。”他敬了个礼,目光扫过她沾血的衬衫,又迅速移开,“霍主任让我立刻来取备份。”
苏瑶把优盘推过去,金属边缘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响:“三重加密,存储点选最隐蔽的那三个。”孙副官接优盘时,指腹擦过她手背——那是霍霆风教他的暗号,代表“安全”。
她看着他转身出去,门闭合的瞬间,走廊里传来他压低的通话声:“目标文件已获取,立即启动防护程序。”
消毒水的气味撞进鼻腔时,苏瑶才发现自己站在了病房门口。
周老工人的床头挂着心电监护仪,绿色的波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老人的手搭在被单上,骨节凸出如老树根,听到动静便缓缓抬了抬眼皮。
“周叔。”苏瑶拉过椅子坐下,膝盖几乎抵到床沿,“我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急促了两拍。
周老工人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咳嗽,却只是叹了口气。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指尖颤巍巍碰了碰苏瑶的手背——那是当年和苏父并肩作战时养成的习惯,安慰人总用最笨拙的触碰。
“你爸是个精得很的人。”老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三年前查后勤账目,他翻出赵德海做的假凭证。
本来要往纪检组送,可第二天下班,你妈买菜时被车撞了......“
苏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开车的人戴黑手套”,想起父亲那段时间总在深夜对着老磁带机发呆,想起自己高考前夜,父亲坐在她床头说“小瑶要活得比爸爸勇敢”。
原来不是叮嘱,是愧疚。
“他们拿你和你妈当砝码。”周老工人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黑鹰说,要么配合做假账,要么看着妻女出事。
你爸选了前者,可他留了后手——那些磁带机,还有每次转账后偷偷记的小本子......“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啸起来。
护士推着抢救设备冲进来时,苏瑶已经站在走廊里。
她背贴着墙,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任由眼泪顺着下颌砸在衬衫的血渍上。
那里已经分不清是林骁的血,还是她自己的。
“苏副处长。”
楚督察的声音像把手术刀,精准划开她的情绪。
纪检组特派员的军帽压得很低,帽檐阴影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
她递过来一份文件,封皮上盖着“绝密”红章:“李卫国吞毒前,用舌尖顶出了藏在臼齿里的微型记忆卡。”
苏瑶翻开文件的手在抖。
照片上是张演习调度表,标注着“联合演-23”的字样,备注栏里用红笔圈着“0721”——今天的日期。“他供认,黑鹰计划借演习把非法装备混进正式调拨清单。”楚督察的指尖敲在“后勤处”三个字上,“他们需要内部人打开电子围栏的漏洞。”
苏瑶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
她想起父亲音频里没说完的“黑鹰不是一个人”,想起赵德海总在月底前三天让她去仓库盘货,想起陈秘书每次见她都要检查电脑的浏览记录。
原来漏洞不在系统里,在人心里。
“我要进演习筹备组。”她合上文件时,指节发出清脆的响,“以优化后勤调配效率的名义。”
楚督察挑了挑眉:“理由太笼统。”
“但合理。”苏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前三个月的物资调配报表,“近三次演习,后勤响应时间比理论值慢17%。
我可以用模拟沙盘证明,插入异常信号点能倒逼系统升级。“她点开沙盘程序,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几道折线,”这些异常点会引起指挥部注意,到时候......“
“我推荐你做临时调度协调员。”
霍霆风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他穿着将官常服,肩章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脚步踏在瓷砖上,每一步都像敲在苏瑶心上。
楚督察冲他敬了个礼,转身离开时,文件袋擦过苏瑶的手背,留下一片凉意。
“你怎么来了?”苏瑶的声音发哑。
霍霆风没回答,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的拇指蹭过她眼下的泪渍,轻声说:“孙副官说你衬衫上有血。”
“是林骁的。”苏瑶别开脸,“他为了扑炸弹......”
“我知道。”霍霆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渗进去,“演习筹备组的申请,赵国强处长已经批了。
你明天就可以去指挥部报到。“
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霍霆风看了眼消息,松开手后退半步:“作战中心有紧急会议。
晚上我让人送汤到你办公室。“
苏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低头时发现手心里还留着他的温度。
她摸出手机,给林骁发了条消息:“伤口还疼吗?”很快收到回复:“疼,但没你爸的音频疼。
需要帮忙随时说。“
演习前夜的月光透过办公室窗户,在桌上投下一片银霜。
苏瑶盯着电脑屏幕,匿名邮件的提示框在黑暗里格外刺眼。
发件人显示“未知地址”,正文只有一行字:“别碰不该碰的东西。”附件是张照片——她和霍霆风在仓库密谈时的侧影,连她耳后那颗小痣都拍得清清楚楚。
她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又移向“转发”。
孙副官的回复来得很快:“正在溯源,初步判断是后勤处内部Ip。”
苏瑶关掉电脑,起身时看见窗台上的绿萝。
那是周老工人上个月送的,说“绿藤缠树,总能摸到根”。
她伸手碰了碰叶片,凉丝丝的,像摸到了父亲当年藏在磁带机里的勇气。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值夜班的哨兵在巡逻。
苏瑶整理好桌上的演习调度表,把加密优盘塞进胸牌后的暗袋里。
月光漫过她的肩章,在“后勤处副处长”的字样上镀了层银边。
明天,联合演习正式开始。
而她的战场,才刚刚铺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