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陈平安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儒衫,在张明远和李士林的陪同下,依约来到了张编修的府邸。
张府的门前,早已停放了不少装饰考究的马车。
显然,今日前来参加文会的,都是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陈平安递上名帖,便有管家快步迎了出来。
“陈解元,我家大人已在后花园等候多时了,快请随我来。”
那管家正是昨日前来送请柬的张福,见到陈平安,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在张福的引领下,三人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了一处布置得雅致清幽的后花园。
花园之中,假山流水,奇花异草,错落有致。
一座临水的八角凉亭之内,早已聚集了不少文人雅士。
有身着官袍,气度不凡的翰林官员。
也有一些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年轻士子。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品茗赏景,或谈诗论文,气氛颇为融洽。
张编修正与几位同僚,站在亭子中央,谈笑风生。
见到陈平安进来,张编修眼睛一亮,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哈哈,陈解元,你可算是来了。”
张编修热情地拉着陈平安的手。
“老夫还以为,你这名动江南的少年解元,要让咱们这些老家伙,好一阵苦等呢。”
“张大人说笑了。”
陈平安拱手还礼。
“晚生初到京城,能得大人盛情相邀,已是荣幸之至,岂敢迟到。”
“来来来,老夫为你引荐几位朋友。”
张编修拉着陈平安,向亭内的众人介绍道。
“诸位,这位便是在南淮府乡试中,一举夺魁,名动江南的陈平安陈解元。”
“哦?这位便是陈解元?”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久仰陈解元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亭内的众人闻言,都纷纷将目光投向陈平安,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好奇与审视。
毕竟,陈平安“少年解元”的名头,以及之前在南淮府与徐家父子智斗的事迹,早已在京城士林中,有所流传。
陈平安一一与众人见礼,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其言谈举止,进退有度,丝毫没有寻常年轻士子的局促与不安。
倒让在场的不少翰林官员,暗自点头,心中更多了几分赞赏。
寒暄过后,众人便重新落座。
文会,也正式开始。
今日的文会,并无固定的题目和形式。
众人可随意畅谈,也可即兴赋诗作画,切磋学问。
起初,大多是几位年长的翰林官员,在谈论一些朝堂之上的时政要闻,或是点评一些近期的诗文佳作。
陈平安则坐在一旁,默默倾听,并不轻易插话。
少年知道,今日自己是客,不宜喧宾夺主。
而且,这些翰林官员,大多是饱学之士,见识广博。
能有机会聆听他们的见解,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难得的学习机会。
“听闻陈解元在南淮府兰亭雅集之上,曾以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技惊四座,力压群芳。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也有幸,一睹陈解元的大作风采啊?”
一位与张编修交好的中年翰林,突然笑着对陈平安说道。
此言一出,亭内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陈平安身上。
显然,大家都对这位少年解元的诗才,充满了期待。
陈平安闻言,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前辈谬赞了。晚生才疏学浅,不过是些涂鸦之作,难登大雅之堂。今日有幸,能与诸位前辈一同品茗论道,已是受益匪浅,岂敢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呵呵,陈解元不必过谦。”
那中年翰林笑道。
“我等今日,便是以文会友,切磋学问。若有好诗佳作,自当与众人共赏,何来班门弄斧之说?”
“是啊,陈解元,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张编修也笑着说道:“平安啊,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若是有什么得意之作,不妨拿出来,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见众人盛情难却,陈平安也不好再推辞。
少年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诸位前辈有此雅兴,那晚生便斗胆,献丑一首。只是,仓促之间,并无新作。便将前些日子,偶感于怀,写下的一首小令,呈与诸位品评吧。”
说着,陈平安便从怀里,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宣纸。
上面用清秀隽永的行楷,书写着一首《临江仙》。
张福连忙上前,将宣纸接过,呈给亭内的众人传阅。
众人接过宣纸,仔细品读。
只见那宣纸之上,赫然写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此词一出,整个凉亭之内,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其是那几位年长的翰林官员,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奇珍一般。
“好……好词啊。”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先前向陈平安索要诗作的中年翰林,才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赞叹。
“此词……此词意境高远,气魄宏大,将历史的沧桑与人生的豁达,融于一体。当真是……当真是千古绝唱啊。”
“是啊,是啊。”
其余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交口称赞。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此句一出,道尽了世事无常,英雄易逝的苍凉与无奈。”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份超然物外,笑看风云的豁达与洒脱,更是令人钦佩不已。”
“陈解元年纪轻轻,便能写出如此饱含人生哲理,又充满英雄气概的词作,当真是……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张编修也是抚着胡须,连连点头,眼中充满了欣慰与自豪。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位陈平安,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定能一飞冲天,名动天下。
而陈平安,面对众人的赞誉,却依旧神色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诸位前辈过奖了。”
少年拱手道。
“晚生不过是偶有所感,信笔涂鸦罢了。能得诸位前辈赏识,已是晚生之幸。”
就在众人纷纷品评赞叹之际。
一个略显清冷,却又带着几分磁性的声音,突然从亭子的一角传来。
“陈解元此词,确实是佳作不假。”
“只是,这‘是非成败转头空’,未免也太过消极了一些。”
“我辈读书人,身怀经世之才,自当奋发有为,建功立业,岂能将一切都付诸笑谈,甘于平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乃是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面容俊朗,气质出尘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
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却自有一股卓尔不群,遗世独立的气质。
即便是与陈平安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哦?不知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陈平安将目光投向那年轻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能在这等场合,当众质疑自己的词作,想来此人,也非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