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向南走,进入了一片没有记载的原始林区。
说实话,这片林子荒得让我有点心慌,感觉随时会蹦出个野人来和我较量一番。
一天清晨,我决定在溪边捧一捧清凉的山泉水洗把脸。
这几天风餐露宿,感觉脸都粗糙得能刮胡子了。
可当我的脸凑近水面,看到水中的倒影时,我彻底呆住了。
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
说它陌生,是因为它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背着药箱、风风火火的江灵犀。
岁月这把杀猪刀,终究还是在我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这些年经历的风雨。
但说它熟悉,是因为在那层风霜之下,我依然能看到一双如初雪般清澈的眼睛。
那一刻,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都傻了。
时间没有放过我,它带走了我的青春、我的美貌和我的锋芒。
但它也终于把我塑造成了我想成为的样子——一个不必被任何人认出,也能自由自在生活的人。
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在溪边发了半天呆,我才回过神来,继续我的“隐居生活”。
几天后,我在密林深处发现了一个天然岩洞。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住了,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洞内竟然还有残留的火塘和一些简陋的床铺,看来之前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我简单清理了一下洞穴,决定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
毕竟,在野外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露宿荒野要强得多。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就是采集草药,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虽然生活简单,但心里却意外地平静。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吧?
当然,我采的是草药,不是菊花。
某一天夜里,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整个山林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
我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洞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我心中一惊,连忙抓起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走到洞口。
透过藤蔓的缝隙,我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一头栽倒在洞口。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洞门,把他拖了进来。
这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火脉学堂的制服,应该是误闯进了这片毒瘴区。
他高烧不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仔细一听,好像是《去魅令》的条文。
这《去魅令》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算了,救人要紧。
我赶紧翻出洞穴里储存的一些草药,配制了一碗清热汤剂给他灌了下去,又用随身携带的银针稳住他的心脉。
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把他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三天后,少年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我,立刻就要从床上跳下来,给我磕头感谢。
我一把拦住他,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别整这些没用的。你要谢就谢教过你的老师,还有写下这些救命流程的人。”
少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道:“可是,明明是您救了我……”
我立刻打断他,摆出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说道:“我只是一个住在山里的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我的样子,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他含着眼泪离开了岩洞,临走的时候,在我门外用树枝刻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此处救人性命,不求回报。”
看着那行字,我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感动。
看来,我这“老太太”的人设,还是挺成功的嘛!
半个月后,少年带着两个同伴,再次来到了岩洞。
他们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躲在百步外的树林里,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只见他们对着空空的岩洞,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其中一个少年说道:“也许她根本不存在,只是我们自救成功的幻觉。”
另一个少年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她存在过,但她选择了让我们忘记她。”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最高级的逆袭,不是万人传颂,也不是名垂青史,而是让世人宁愿相信奇迹源于自身。
这种感觉,就像是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完美!
过了一年,春天回来了,大地复苏。
我离开了岩洞,继续我的流浪之旅。
这天,我来到了一处高原草甸。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开满了野菊花,一片金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这些野菊花不是人工栽种的,而是随风自然生长,自由自在地绽放着。
就像我一样。
一群牧童围坐在草地上,正在玩一种叫做“自救棋”的游戏。
这棋盘仿照的是《疫路图》,棋子代表着不同的病症和疗法。
一个牧童落子失误,立刻遭到了同伴的批评:“你怎么忘了先问饮食史?这可是基本操作啊!”
孩子们的笑声在草地上飞扬,像风穿过树林,清脆而悦耳。
我坐在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他们玩耍。
一只小狗跑过来,蹭了蹭我的裤脚。
我摸了摸它的头,感觉就像是在抚摸整个春天。
这种远离尘世、与世无争的生活,简直太适合我了!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啊!
某一天夜里,我住在一座废弃的烽燧台上,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支断针……夜幕低垂,我寻了处废弃的烽燧台落脚。
这地儿年久失修,风一吹,呜呜作响,像鬼哭狼嚎似的。
不过我胆儿肥,啥妖魔鬼怪没见过?
想当年,姐可是手撕绿茶,脚踢渣男,一路从后宫杀出来的!
从怀里掏出用旧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层层打开,一支断成两截的银针静静地躺在手心。
这是我身上最后一支针了,当年为了救个熊孩子,不小心给弄断了。
本来打算把它扔进火堆里,让它化成灰,一了百了。
可指尖刚触碰到火焰,脑海里突然闪过范景轩那张欠揍的脸。
“你这双手,若不救人,便是暴殄天物。”
他当年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像是早就看穿了我的一切。
暴殄天物?
哼,老娘才不是什么救世主!想让我当工具人,没门!
可是……
仔细想想,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医术这玩意儿,光靠我一个人,又能救多少人?
如果能让更多人掌握,那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啊!
也许,他早就预见到了,医道不该系于一人之身。
我叹了口气,把手从火堆上挪开。
算了,就当是最后一次“暴殄天物”吧。
小心翼翼地将断针重新用布巾裹好,放在烽燧台中心一个凹槽里。
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用炭笔写下一行字:“赠予明日之人。”
字写得歪歪扭扭,像狗爬似的,不过意思到了就行。
做完这一切,我拍拍手,准备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迎着朝阳离开了烽燧台。
回头望去,只见一只雄鹰掠过塔顶,发出尖锐的鸣叫。
这断针,不知何时会被谁拾起?又会开启怎样一段旅程?
这都不关我的事了。
我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游医,浪迹天涯,逍遥快活。
我继续我的流浪之旅。
翻过一座山头,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
东方渐渐泛白,一轮红日从云海中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就在此刻,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那钟声浑厚而庄严,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直击我的灵魂。
是十二口民生钟!
它们再次合鸣了!
这钟声,代表着希望,代表着新生,代表着这片土地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
我停下脚步,不再前行,也不再回顾。
风吹乱了我的发髻,头上的斗笠早已遗落在不知名的驿站,曾经装满草药的药箱也沉入了某条湍急的河流,我的名字,也逐渐消散在每一场无人记载的救助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共读堂里,孩子们正在翻开崭新的练习册,今天的课题是——《如何活得像一阵风》。
窗外,春风拂过大地,将野菊花的种子吹向远方。
落地,生根,发芽,开花。
无人知晓,也无人需要知晓。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自由的风。
该走了。
“灵犀,等等我!”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我猛地回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是幻觉吗?
我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或许,我真的该彻底放下了。
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而此时,在那片钟声回荡的山谷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片不为人知的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