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泥土气息裹挟着秧苗的清香扑鼻而来。
我眯起眼睛,这南方的丘陵,绿得像是要滴出油来。
远处,是忙碌春耕的人们,吆喝声、水车声,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田园交响。
田埂上,几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背着小药篓,像模像样地在找草药。
嘴里还哼着新编的童谣:“白头翁治痢,鱼腥草清肺,妈妈说这些都不是神仙给的。”
噗……这歌词,够接地气!
想当年我为了推广草药知识,费了老鼻子劲,又是写医书又是办讲座,没想到现在一首童谣就搞定了,这效率,杠杠的。
我找了块干净的草坡,一屁股坐下,拧开水壶喝了几口。
这年头,干净的水源比啥都珍贵。
“阿姨,给我也喝一口呗!”
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跑到我跟前,眼巴巴地望着我的陶壶。
这小家伙,脸蛋晒得红扑扑的,眼神倒是挺清澈。
我笑着把水壶递给她,她也不客气,仰起脖子就咕咚咕咚灌了起来,喝完还抹了一把嘴,奶声奶气地说:“谢谢阿姨!”
忽然,她指着我手腕上的一道旧疤,好奇地问:“阿姨,你也被针扎过?”
那是早年为了验证药性,自己给自己当小白鼠留下的灼痕。
时间久了,颜色都淡了。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也算半个医生啦!”小丫头认真地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加入到采药的队伍中。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半个医生?
是啊,我曾经是“神医”,是“救世主”,现在,却被一个小丫头称为“半个医生”。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比以前更快乐呢?
或许,我不是变成了普通人,而是终于成为了“人”本身吧。
一个真正懂得生活,懂得爱,懂得敬畏生命的人。
离开田埂,继续往南走。
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座新建的村落。
村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启明里”三个大字。
“启明里”?这名字,有点意思。
走近一看,村子里的房子都是新盖的,整齐划一。
门口还挂着红灯笼,显得喜气洋洋。
村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共生约》十三条,其中第九条赫然写着:“不设祠堂,但设急救角;不拜偶像,但习自救法。”
呦呵,这村子,有点东西啊!
不搞封建迷信,崇尚科学自救,这思想觉悟,可以可以!
我走进村子,发现这里的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蓬勃的朝气。
他们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有人在教孩子们识字,有人在给村民讲解草药知识,还有人在修理农具。
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默默地观察着。
原来,这个村子是由疫后孤儿和失地农户共同建立的。
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所以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也更加渴望学习知识,改变命运。
村里的人,轮流授课,内容从接骨到心理疏导,简直就是个小型综合大学。
这群人,简直把自助者天助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傍晚时分,我被邀请到一户人家里吃晚饭。
饭菜很简单,就是一些粗茶淡饭,但是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席间,没有人提及过往的苦难,只是在讨论明天的播种计划。
“灵犀,你尝尝这个野菜,可好吃了!”村长热情地给我夹了一筷子野菜。
我尝了一口,味道有点苦,但是很清香。
“谢谢村长!”
“不用客气,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村长笑着说。
临别时,村长送了我一双手工布鞋,说是他婆娘亲手做的:“走得多的人,该有双舒服的脚。”
我穿上新鞋,顿时感觉脚底柔软舒适,仿佛踏在时光的缓冲带上。
是啊,走了这么久,我的脚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告别了“启明里”,我继续赶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决定找个地方过夜。
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寺庙。
寺庙建在半山腰上,周围树木葱茏,显得格外幽静。
抱着“有庙烧香,没庙睡炕”的想法,我决定去寺庙借宿一晚。
寺庙不大,只有几个僧人。
他们很热情地接待了我,给我安排了一间偏殿。
这偏殿,原是供奉“金针娘娘”的地方。
不过现在,神像已经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误诊反思录”陈列室。
什么?误诊反思录?这寺庙,有点意思!
我好奇地走进陈列室,只见墙上挂满了各地医案失败的记录,每份都署着真实的姓名和改进方案。
我逐一细读,越看越心惊。
竟然发现数例源于我早年仓促处方的案例——有人坦承“效果不佳”,有人提出“可优化”。
我顿时感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原来,我也有犯错的时候。
原来,我的医术也不是万能的。
我跪坐在蒲团上,良久没有说话。
拿起笔,在空白的卷轴上,我补写了一则反思:“某年某月,误用麻黄过量,致患者汗脱。教训:速效之心,即是医害。”
落款的地方,我空着没写。
守庙的老僧见状,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能自省者,不必留名。”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我告别了寺庙,继续赶路。
没多久,就抵达了一处温泉谷地。
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景色宜人。
我站在山坡上,望着眼前的景色,顿时愣住了。
这里,曾是我隐居试药三年的地方。
还记得当年,我为了寻找新的药方,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搭了个茅草屋,每天泡在温泉里,研究各种草药。
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公共疗养所。
温泉池里,挤满了前来疗养的人们。
他们依温泉水质自行调配浴疗方案,墙上还贴着《地热利用图谱》,技法源自我当年笔记,但已被拓展至农业保温与冬季供暖。
忽然,一群孩子奔来泡泉,嬉闹中提起“疯医娘”,一人说:“她是不是住过这儿?”
老师笑着纠正:“她不住任何地方,但她教会我们看水的颜色就知道能不能治病。”
我悄然退走,心中最后一丝“我是源头”的骄傲,如雾散于朝阳。
我曾经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世界,是为了拯救苍生。
但现在我才明白,我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我的作用,只是唤醒了这片土地的记忆,激发了人们自救的本能。
而现在,这片土地已经开始自我进化,自我修复,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神医”了。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傍晚,行至一片旷野……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无垠的旷野上,将大地染成一片金红色。
我顶着一头乱毛,风尘仆仆地走着,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心想这荒郊野岭的,怕是连个苍蝇都找不到,今晚怕是要饿肚子了。
正当我悲催地想着要不要抓只兔子充饥时,突然,一阵悠扬的钟声,如同穿越时空隧道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铛——铛——铛——
那声音浑厚而悠远,带着一丝庄严,一丝宁静,瞬间洗涤了我一路奔波的疲惫。
我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映照着远处的山峦,宛如一幅绝美的油画。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哪个寺庙搞这么大阵仗?”我嘀咕着,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股感动。
突然,我意识到这钟声并非来自寺庙,而是民生钟!
是那个我参与设计的,旨在提醒百姓作息,蕴含着现代时间观念的玩意儿!
如今,十二口民生钟竟然实现了全域同步报时!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北京时间”啊!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一块高地上,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那声波一层层荡开,仿佛大地的心跳。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与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山坡上。
是渠童!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但却不再拄着那根标志性的竹杖。
取而代之的,是他牵着一名盲童的手,正温柔地教他触摸钟体震动的频率。
那盲童一脸认真地感受着,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没有靠近
他抬头望向天空,轻声道:“现在,每个人都能听见时间该怎么走。”
他的声音随风飘来,虽然不是直接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现在,每个人都能听见时间该怎么走,每个人都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向南走去,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有些告别,无需过多的言语,就像春天从不说自己来了,却默默地带来了万物复苏。
我相信,即使我离开了,这片土地也会继续向前发展,会变得更加美好。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我的知识,我的经验,我的爱,都留在这片土地上,让它们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黎明前,我终于抵达了一片无名山谷。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裳,空气中弥漫着野菊的清香。
我环顾四周,只见遍地都是盛开的野菊,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我卸下行囊,将斗笠、药箱、针包,一一摆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之上。
这些东西,陪伴我走过了无数个日夜,见证了我的成长,也承载了我的希望。
最后,我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从未写完的医札残页,轻轻地放在石台上。
这本医札,记录了我所有的医学心得,也记录了我对人生的思考。
我轻轻地抚摸着泛黄的纸页,心里充满了感慨。
我赤脚走入花海,冰凉的露水浸润着我的脚趾,柔软的草叶轻轻地拂过我的腿。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片山谷的清新空气,感受着这片土地的温暖。
东方渐渐泛白,一轮红日,如同一个害羞的少女般,缓缓地跃出山脊,将万道金光洒满整个山谷。
就在这一刻,千里之外的共读堂,响起了孩子们朗朗的晨诵声:
“从前有个传说,后来人人都成了传说……”
而在遥远的东海礁石上,渠童用刻刀凿刻的最后一行字,也终于完成了——
那不是名字,而是一句问话:
“你敢不敢……”
海浪猛烈地扑来,瞬间将礁石上的字迹抹去。
太阳照常升起,世界继续前行,而她……
晨光漫过山谷,我赤脚走在野菊丛中,露水顺着脚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