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凶案有了些眉目,挼风在大理寺里只是被囚在牢房,每日例行询问后,再无事可做,也没人苛责他。
因栖霞山那蓑衣人身长八尺的线索,与挼风的身量不相符,所以这几日徐固对他的看管暂时松了些。
李伯得了消息,立刻打点一番进地牢看望他。别看挼风平日里爱嬉笑,可真在这暗黑牢房待几日,整个人都染上几分郁色,见着李伯就露了委屈。
“好孩子,先别急着哭,总得把东西吃了才好。”李伯将食盒打开,铺在饭上的梅菜扣肉饼香味扑鼻。
到底是还没弱冠的少年,虽自小当宋辙的长随,实则却像是亲弟,哪里像近来这样提心吊胆害怕过。
这香味传来,挼风哭得更厉害了些:“多谢李伯还记得我爱吃这口。”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昨夜得了信,夫人知道你肯定馋了,一早就起来做的,下头还有你大娘烧的肉,快尝尝吧。”李伯笑道。
挼风听罢忙大口吃起来,他是真馋了,大理寺虽未曾难为他,可吃得都是些什么稀饭米糠,他自打有记忆以来,还从未受过这种罪。
李伯看他吃的香,连声说:“可别噎着了。”
因大理寺接连去玉京及近郊各地养济院打听都无果,佑儿心中也隐隐怀疑这乞儿的来历。
她在汝州时也曾见过乞儿,只凭声音就不是那日般中气十足。
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问榕香道:“那日你瞧他模样,到底像不像乞儿?”
榕香仔细回忆道:“夫人这么一说,他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又不是骨瘦如柴,那种猖狂劲儿不像乞丐。”
这就对了,佑儿见过的乞儿都是可怜的,眼神无声诉说的痛楚悲切,说话也带着愁苦。
在路上见着马车根本不敢上前闹腾,只怕冲撞了贵人。
佑儿笃定道:“他不是乞儿!”
徐固在公房看着玉京舆图沉默,按理乞儿到玉京的头件事,就是去养济院寻吃住之地,便是衙门里的人巡查看到乞儿,也会即刻带去的,哪里准允天子脚下有这等模样。
他正愁得折眉紧锁,就见书吏进来说宋夫人来访。
“请她进来。”徐固将窗棂大开道。
对于佑儿他并不了解,只是听家中女眷闲谈时提起过,她是山东某处小地方出来的,身份也不尊贵,凭借着容貌才得宋辙的青睐。
上回匆匆一面,只觉得这宋夫人确实甚美,但他对这些借着美色上位的人,心中是充满不屑的,因此见佑儿来找他,难免戒备道:“宋夫人是有要事?”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别来沾边。
佑儿知道自己唐突,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福身道:“徐少卿见谅,我自知来访唐突,只是听闻那案子似乎没有头绪?”
这案子线索实在少,又经下雨冲刷了许多痕迹,徐固面露惭愧之色道:“的确,即使知道宋府下人嫌疑不足,可又一时找不到更有嫌疑作案之人。”
他请佑儿落座,自己却站在门口的位置,看来格外在意避嫌之礼。
佑儿颔首道:“这事我在家中想了许久,觉着那乞儿有没有可能是假扮的?”
徐固这几日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若有人假扮乞丐,那为何没有人认出来这人的真实身份?
佑儿见他并不打断自己的话,知道他心中必然也有这个想法,随之更加笃定道:“有没有可能这人本就是玉京人,只是平日里并非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身边接触的人平日里鲜少与官府接触,或者说还会有意避开官府?”
这样行径的人,徐固脑中忽而闪现几个地方。
“宋夫人是如何想到的?”徐固问道。
佑儿倒是不介意说着自己出身市井茶摊:“真的见多了,假的自然就觉得存疑。可惜那日我并未掀开帘子去看,否则也不会耽搁这些时日。”
徐固打量了眼前的二品官夫人一眼,到底是与旁人口中的侥幸凭美色上位的女子不同。
“夫人放心,本官知道了。”
佑儿见他并非敷衍自己,总算放下心来:“劳烦徐少卿为挼风洗清冤屈。”
“查案缉凶,职责所在。”
果然为人正派,佑儿说完事自然要告辞离去。
徐固看了眼她的身影,心道下回母亲与嫂子再编排宋夫人,他得说句公道话才对。
玉京赌场明面上不算多,但暗处却不少,寻常的骰子牌九斗鸡斗蛐蛐自是不提,甚至连鸡鸭鱼也能斗一局,青楼里头甚至还要赌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
官府也没得那精力每日都去抓,且即便抓了人关几天,后头放出来还不是继续操持这行当。
毕竟这些行当游离于法令边缘,说大说小全凭讼师一张嘴,实在不好定义。
大理寺突击十几家地下赌庄,引起轩然大波,好在总算有了收获。
一家青楼里头的粉头,怯生生指着那画像道:“像是晏三儿。”
徐固一顿,言简意赅道:“说。”
那粉头与他对视一眼,那双窥透人心的眸子让她不由低头,哆嗦道:“奴家只听到过有人叫他晏三儿,平日伺候都唤他晏爷,他倒是时常来楼里玩耍,或是让奴家陪,或是让兰香、桂香陪,不过这段时日未曾来过。”
徐固偏头呼出鼻腔里的脂粉味,抬手然后将两个香带来。
周遭的脂粉香更浓郁了,他负手拧眉道:“你们谁知道晏三的来历?”
桂香呼吸重了些,似下定决心咬着牙问道:“若是奴家说了,大人可有好处?”
徐固冷着脸从袖中掏了一锭银子:“若是属实,这枚银子就给你们。”
“晏三儿应该和东家认识,奴家瞧着他总赊账,可鸨妈却从来不管他。”
桂香这不顾后果的话刚说出口,那先头还说客人多记不住的老鸨,突然跳起来骂道:“小娼妇胡乱攀咬!仔细你的皮子!”
“住手!”徐固一声令下,便有官差上前举刀拿人。
老鸨用凶狠的眼神警告桂香后,才道:“东家仁厚,打了招呼说晏三儿可怜,就当赏口饭给他吃。”
徐固是不信这话的,青楼赌坊最是不讲情面的地方,哪里还会宽厚待人。
“东家是谁?”徐固冷声问道。
老鸨满脸写着不敢说,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就滴到了地上,心里只恨没将桂香扒皮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