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才听门口传来声音:“她不说自然是不敢,不过本官已查清,这处地方实则是杨家的产业。”
老鸨听了这话趴着的身躯更贴近了地。
徐固回过头,跟在后头的官差分列两旁,顺着望去原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章平。
“章大人也在查此案?”
章平拱手托天道:“皇上下旨查杨家,这处地方经都察院查明,背后东家就是杨潋,他身为朝廷命官,却置办青楼赌坊,实在有负皇恩浩荡。”
杨家的产业不多,可为了将来打算,自然是要多备些银子才能笼络人心。
因此杨潋才铤而走险,做了这一本万利的生意。虽不体面又有违吏部法令,可耐不住这确实挣钱啊。
徐固这才想起父亲定国公告诫他的,这回的事看似死一个乞丐,其实与前朝后宫都有关系。
他本不信,如今如天雷落下,汗毛竖起。
桂香得了银子自然欢喜,这娼楼里头谁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她才不在乎老鸨的威胁,也从不想明日如何。
只要死不了,快活一天是一天。
都察院查封了青楼,大理寺带走老鸨等一干人,各干各的差事,互不干涉。
佑儿晓得这事,就品出这其中症结。
等人回府,便问道:“朝廷查杨家的事,夫君并不知晓?”
宋辙见她已察觉关窍,这才说明自己并不能参与杨家的案子,所以心里即使猜到一些事,但不能出面示意,也不能打听案子进展,否则难免让弘德疑心他。
“你这分明什么都知道,却连我都不说?真是过分!”佑儿气不过握拳打了他的胳膊嗔道。
宋辙含笑:“我若早说那乞儿身份存疑,是杨家有意对付我,你定会坐不住,事缓则圆,也让人信服我的确清白。”
诚然,若佑儿晓得与杨家有关,必然要私下去查真相,说不准会中人圈套也未可知。
再有几张利嘴,巧舌如簧编排,就更说不清了。
宋辙伸手怀抱嗔怒佳人,小意陪笑道:“这也是晓得夫人聪慧,必然能想到其中关键的缘故。”
佑儿勾着手环住他的脖颈道:“好在这事眼看着就有着落了,挼风也能早些回来。”
长龄趴在一旁玩着九连环,瞧着爹娘恩爱,也学着佑儿勾手道:“爹爹,爹爹。”
“你儿子让你抱他呢。”佑儿揶揄笑道,还故意在宋辙胸膛轻轻戳着圈儿。
宋辙无奈,只能憋着气儿,放下怀中佳人,上前将长龄抱在怀里道:“长龄今日睡过午觉没有?”
佑儿闻音知意,故意笑着不语。
长龄以为他是问自己,咯咯笑道:“长龄有睡觉觉。”
说完还等着宋辙夸他似的,自己的儿子说话比同龄孩童早些,大抵是平日里喜欢听人说话,简单日常对话是不在话下的。
宋辙见他是在等自己夸,无奈轻轻拍着他的背,违心道:“长龄真乖。”
得了父亲表扬的孩子,指着墙上的柜子道:“爹爹,读书!”
以前长龄听不懂话时,读书如同给他念咒似的,没得三段就要睡着。
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他是越听越上头,哪怕是听不明白,也喜欢听宋辙抑扬顿挫的念书。
佑儿在油灯下打着络子,笑道:“儿子爱读书是好事呢,夫君快去读呀!”
她趁着长龄不备,媚眼如丝抬眉挑衅,勾得宋辙眼深更晦暗了些。
挑书的时候选了本晦涩难懂的抱朴子,听的长龄眉头一阵一阵地蹙。
这抱朴子是东晋时道学之着,因太祖皇帝出生与道堂,因此本朝道家得朝廷庇护,而后先帝修道四十年,常以万寿帝君自称,因此世人趋之若鹜,手上几乎都有几本道经。
宋辙虽觉荒唐,可也跟着同僚买过几本。
读了几段,长龄耷拉着脑袋,贴在宋辙肩上沉沉睡去。
宋辙勾着唇角看了佑儿一眼,抬脚出门将人放去耳房。
夜里皓月当空,即使灭了烛火,透过窗棂的月光,也能将床帐里的人看得清楚明了。
唇齿相依,五指相扣,周遭外物都被掩在潮热湿烫之中。
宋辙捻起枕边人一缕青丝,缠在指尖轻轻摩挲,难得见他这般轻佻模样,佑儿心弦微动,不禁咬唇双颊发烫。
月光照着院中娇花,层层叠叠的花瓣迎风摇曳。枝头藤蔓交缠,勾着花颤动,而后折落在湿漉漉的泥泞之中。
到了后半夜,屋里才渐渐止息。
佑儿醒来时,宋辙早已去上朝。想起昨夜的温存,她曲着双腿,蜷缩身躯在薄被中。
本以为挼风今日是要回来了,可比大理寺接人的口信先到的,是魏家的请帖。
佑儿瞧着上头的落款,若有所思。
榕香好奇问道:“夫人要去吗?”
“有心相邀,自然要去。”佑儿对镜描眉,倒是看不出什么愠色。
榕香看着她将三绺头上的金丝缠花,换作更华贵的点翠球梅花钗,总觉得有几分不同寻常。
毕竟她伺候久了也知道,佑儿显少戴这些贵重首饰凸显身份。
请帖上约见的是金甲湖畔的茗香楼,与做觅饮斋一样的生意,已在玉京立足百十年了。
佑儿到时,就见李芫娘已坐在窗边等候。
见她进门,眼神暗沉却规规矩矩福身相迎。
榕香见她不善,低声提醒道:“夫人,她怕是心怀不轨,咱们不如走了吧。”
佑儿安抚她道:“她今日不敢胡来,你在此吃茶等候就是。”
等人落座,李芫娘果然似是无意瞟了眼佑儿发髻上的点翠,而后才温温柔柔道:“没想到夫人真来了。”
佑儿双颊带笑,反问道:“魏少夫人与我认识已久,既然写帖子相邀,我自是要来的。”
约莫是在尽力克制压抑着心情,李芫娘给佑儿倒茶的手微微颤抖。
“这杯茶,我敬夫人。往日是我鬼迷心窍,轻视怠慢了夫人,还请夫人莫与我计较,莫与我表姐计较。”李芫娘哑着声道。
她是千金小姐出身,何曾给人这般虔诚认真的赔礼道歉过。
浮动的茶汤,一圈圈打在盏边,就像她眼中快噙不住泪水。
佑儿却“扑哧”笑道,难免几分笑她不识时务:“你真的因为事已至此,给我倒茶赔礼,就能了事?”
李芫娘头皮发麻,却不得不垂眸道:“宋大人是左都御史,得皇上信任栽培,若是他出面求情,必能救杨家……”
“表姐她是为了我,并非真心想抹黑宋大人。只因见我难受,才闹了这场玩笑罢了,没曾想会牵连如此广泛……”
佑儿眼含怒意,冷笑打断她的话道:“玩笑?那可是一条人命!你们怎么敢拿人命来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