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带着一脸傲慢,俯视着阶下的那个孩子。
他心里冷哼一声:“哼,算这小子还识相。”
对方并没有因为被召见就激动得丑态百出,这点让皇帝颇为满意。
不过,那头碍眼的粉发和紫眸,怎么看都不属于皇族。
这孩子身上,没有半点象征皇室血统的黑发红眼,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真跟他那个低贱的娘一模一样。”
皇帝嫌恶地皱起眉,沉声开口。
“听好了,我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我给你一个荣耀的使命,守护我。”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了解内情的人无不心惊。
“从今天起,我吃的饭菜,你必须先尝。”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孩子要用自己的身体,亲口为皇帝试毒。
过去,被指派这个任务的侍从,无一不像被判了死刑,吓得浑身发抖。
但拉斐尔,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惧色。
对他来说,毒药跟喝水没什么两样。
真正让他吃惊的是另一件事。
“让我……先吃饭?”
他小声重复了一句,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所以,当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御膳时,拉斐尔的小脸蛋“唰”地一下就红了。
巨大的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每一道都香气扑鼻,诱人无比。
他小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美食。
这时,一位侍女将一小份切好的食物端到了他面前。
他立刻想起侍女长严厉的教导:【在陛下面前,绝不能用手抓东西吃!】
拉斐尔拿起面前的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块食物,送进嘴里。
食物的美味瞬间在口中化开,那滋味超出了他贫瘠的想象。
顶级的食材,御厨的精湛手艺,更重要的是……这饭菜,是热的!
“好好吃……”
拉斐尔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个纯粹而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那笑容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只是近旁伺候的侍女看呆了,就连远远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拉斐尔一口接一口,很快将面前的食物吃完了。
皇帝身边的心腹侍从立刻上前禀报:
“陛下,拉斐尔皇子殿下身体并无异样。”
皇帝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终于松弛下来,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虽然盯着这小子吃饭有点烦人,但结果是好的。
他终于可以安心用膳了。
皇帝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着还傻乎乎望着自己的拉斐尔,语气平淡地发号施令:
“退下吧。”
没有一句“谢谢”,也没有一句“辛苦了”。
不过,拉斐尔似乎一点也不失落。
他恭敬地低下头,圆圆的小脑袋几乎要碰到冰凉的地板。
领他来的侍女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眼里满是怜悯。
“这孩子虽然体质特殊不怕毒,可这么小就要替陛下试毒……真是太可怜了。”
侍女心中充满了同情。
而此刻的拉斐尔,却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
他人生中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那常年空荡荡的肚子,第一次被填得满满当当,暖烘烘的。
为了方便“试毒”,拉斐尔的住处从偏远的别宫,搬到了皇族居住的中央宫殿。
虽然分给他的,依然是皇子寝宫中最偏僻、最小的一间,但这屋子有扇大窗户,明亮的阳光能洒满整个房间。
屋里还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床铺,被褥散发着干净好闻的香气。
“就算不讨人喜欢,但身上流着我的血,穿得像个乞丐成何体统?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大概是出于这种想法,皇帝下了命令。
他每天都要洗澡,乱糟糟的头发被修剪得整齐干净,身上也换上了合身的新衣服。
他还拥有了一位新的侍从。
那是个面容干瘦、眼神锐利的男人。
他自我介绍道:“向尊贵的拉斐尔皇子殿下问安。我叫古尔,奉陛下旨意,前来照料您的起居,教导您成长。”
古尔对皇帝绝对忠诚,执行命令一丝不苟。
他每天准时叫拉斐尔起床,教授他宫廷礼仪和各种知识。
只要拉斐尔稍有懈怠或者做得不够好,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那是一段毫无自由、充满压力的日子。
但拉斐尔从未抱怨过半句,始终顺从地听从古尔的安排。
古尔总是冷着脸,反复向他强调:
“殿下,您本该被丢弃在宫外自生自灭。能活到今天,还能享受如此优渥的生活,全是仰仗皇帝陛下的仁慈。您必须时刻谨记这份恩情,努力报答陛下。”
拉斐尔总是乖巧地点头。
他觉得古尔说得没错。
能每天吃到美味的饭菜,穿上干净的衣服,还能学习写字和剑术,这一切确实都是皇帝给的。
更重要的是,过去那种随时可能死去的恐惧消失了。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年幼的皇子感到无比庆幸和满足。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拉斐尔渐渐明白,在皇宫里,仅仅得到皇帝的“庇护”是远远不够的。
这里不仅有皇帝,还有皇后、王妃,以及许许多多手握权势的大人物。
这些人若是看他不顺眼,想要悄无声息地弄死一个没有根基的小皇子,简直易如反掌。
“必须让那些有权势的人喜欢我。”
他暗下决心。
没有母亲,没有家族,更没有父亲的爱。
一无所有的他,想要求得善待,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皇后陛下,早上好!昨晚睡得安稳吗?”
“王妃殿下,您今天看起来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美丽动人!”
拉斐尔开始每天主动去拜访宫中的各位皇室女性,脸上总是挂着最甜美、最讨人喜欢的笑容,嘴里说着恭维的话。
起初,那些高贵的女士们根本不屑于正眼瞧这个舞姬生下的、血统“肮脏”的孩子。
但拉斐尔从不气馁,日复一日地坚持着。
一天,一个月,半年……
渐渐地,她们那冰冷的心防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哼,这孩子倒也执着,居然天天来请安。”
一位王妃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心里嘀咕。
在这寂寞又刻板的深宫里,一个孩子软糯的问候,竟也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慰藉。
更何况,拉斐尔确实长得太漂亮了,粉发紫眸,皮肤白皙,像个精致的小天使,让人很难心生厌恶。
“这小子,长得倒真像个漂亮的女娃娃。”
“可不是嘛。他那个舞姬娘虽然出身低贱,但模样确实顶尖,也难怪当年陛下会一时昏了头。”
她们议论着。
虽然依旧鄙夷那个死去的舞姬,但就算当着拉斐尔的面说他母亲的坏话,看到他依然笑得天真烂漫,她们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渐渐散去了。
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清楚,拉斐尔虽然顶着“皇子”的名头,却与权力核心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正因为他毫无威胁,宫中的女人们才能毫无负担地“喜欢”他。
这种喜欢,算不上真正的关爱,更像是对待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小狗。
即便如此,这份来自后宫女眷们的“宠爱”,也确实成了保护拉斐尔的一道无形屏障。
宫里的仆人不敢怠慢他,就连其他皇族的成员,也不敢再轻易当面欺辱他。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尊重他了。
“哼,混了肮脏血统的杂种。”
“那种被诅咒的身体,才会不怕毒吧。”
“我看他脑子也不太正常,整天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转,还傻笑个不停!”
皇族里的人,私下里,甚至有时当着拉斐尔的面,依旧会毫不掩饰地投来鄙夷的目光,说着刻薄的话。
但,终究没有人敢真的动手伤害他。
对于这样的生活,拉斐尔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只要学会看人脸色,说好听的话,他就不用再挨饿受冻,也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不会突然死掉。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十岁的拉斐尔遇见了莉莉特。
“我叫莉莉特·冯·温泽艾斯。”
女孩提起裙角,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
看到她的第一眼,拉斐尔心里闪过的念头是:“挺可爱的。”
圆圆的脸蛋,温柔的眼神,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但也仅此而已。
皇宫里像她这样漂亮、穿着华丽的小姐,他见得多了,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
真正让拉斐尔开始在意她的,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她的侍女被蛇咬了。
“啊啊!”
玛丽被古尔故意放出来的毒蛇咬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了地上。
拉斐尔下意识地以为,这位温泽艾斯家的小公女,要么会吓得尖叫哭泣,要么会惊慌失措,或者愤怒地指责。
但莉莉特没有。
她竟然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去吸侍女伤口上的毒血!
那仅仅是个侍女啊!尊贵的公爵小姐,竟然会为了一个下人这样做!这简直颠覆了拉斐尔的认知。
从那一刻起,拉斐尔对莉莉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位温泽艾斯小公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那之后,拉斐尔便常常有意无意地待在她附近,默默地观察她。
他发现,莉莉特是那种就算在路上遇到完全不认识的、落魄的陌生人,也会自然而然伸出援手的人。
无论对方身份多么卑微,她也从不会说出伤人或者失礼的话。
或许正因为如此,每个和她接触过的人,脸上似乎都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拉斐尔自己也是。
每次和莉莉特说话的时候,他都发现自己忍不住会笑。
那不是他在皇宫里生存下来所练就的、挂在脸上的假笑。
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真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