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特凝视着依然瞪大双眼的拉斐尔,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跟你说哦,这可绝对不是同情。”
她顿了顿,像是在强调自己的真心。
“只是……只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所以才想这么说。”
这不是客套话,是她的真心。
重逢后,和拉斐尔一起做的那些小事,哪怕只是逛逛街、在咖啡馆闲聊,都让她觉得无比快乐,每一个瞬间都像被温暖的光芒包裹着。
她鼓起一点勇气,补充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不是有那八年前的回忆吗?”
“虽然……嗯,虽然是很久以前了,但既然有这份缘分,我们做朋友,应该……可以吧?”
说完,莉莉特自己都觉得脸颊有点发烫,这也太“厚颜无耻”了点吧?
明明是八年前的事,真正相处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做朋友。
‘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她心里刚掠过一丝懊恼,
谁知一直愣愣看着她的拉斐尔,脸上竟猛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灿烂得几乎能融化一切坚冰。
“好啊!”
他答应得那么干脆,那么响亮。
那一瞬间,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十八岁的青年,倒像个八岁大的孩子,天真又纯粹。
莉莉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好、好可爱……’
天哪,她居然觉得堂堂皇子殿下可爱!
为了掩饰那点心慌意乱,莉莉特轻轻咳了一下,然后伸出了自己纤细的小指。
看到拉斐尔微微歪着头,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笑着解释: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吧?那就来拉钩做个约定吧。”
约定。
莉莉特心里重复着这个词,是的,她喜欢约定带来的安心感。
拉斐尔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指,轻轻勾住了她的。
八年了,再次触碰到她的手,还是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咚、咚、咚、咚。
拉斐尔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
这时,莉莉特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约定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对方。”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这样。”
拉斐尔沉默了。
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吧……
对于他来说,有人这样牵着他的手,主动提出“约定”,毫无保留地说要帮助他……
这一切,都是他人生里从未有过的第一次。
‘她……这个人,总是能轻易地让我想哭。’
拉斐尔脸上是一种似哭又似笑的复杂表情,他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下次再见啦!”
莉莉特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夕阳格外美丽,她的身影在金色的光芒里,显得格外耀眼。
等拉斐尔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皇宫寝宫的床上。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一直目送着莉莉特的背影远去,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移开视线,又是怎么回到皇宫的。
‘我……刚才完全是魂不守舍了。’
拉斐尔忍不住咬了咬牙,手紧紧按住左边的胸口。
明明已经和莉莉特分开有一会儿了,可他的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好像根本停不下来。
活了十八年,他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心跳”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拉斐尔带着一丝困惑,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他开始朦胧地意识到“世界”为何物时,身边就只有他自己。
亲生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而那位皇帝陛下,大概是觉得曾被身份卑微的女子迷惑是件耻辱的事,从未想过要认他这个儿子。
在那样的皇宫里,年幼的皇子自然得不到任何关爱和照料。
他被丢在阳光都很难照进来的偏僻别宫,由几个侍从敷衍地“养着”。
他们常年把他关在屋子里,只有下雨天,才允许他出去淋个冷水“澡”。
没有人会给他铺床,生病了也从来没人管。
而所有折磨里最残酷的,是“吃饭”这件事。
每一顿饭,那些本该是给拉斐尔的食物,全都被侍从们私下分掉了。
“唉,被派到这种鬼地方,够倒霉的了,还不兴咱们吃顿好的?”
侍从们就这样心安理得地霸占了他的食物。
等自己吃饱喝足了,才把剩下的残羹冷饭随手丢给他。
从没学过任何礼仪,又饿得发慌的拉斐尔,只能像小动物一样用手抓起地上的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侍从们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
“啧啧,果然是贱女人的种,跟外面的叫花子有什么两样?”
“就这种货色也配当皇子?真是笑掉大牙了!”
即使是这样露骨的侮辱,年幼的拉斐尔也感觉不到羞耻、愤怒或是悲伤。
因为对他来说,被这样对待,就是他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毕竟,只有这些人,会进入他那个被遗忘的房间,给他带来能活下去的食物。
‘如果连他们都走了,我一定会饿死的。’
所以,拉斐尔总是把自己缩在房间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惹他们不高兴。
在那间破旧的屋子里,侍从们常常聚在一起大声说笑,抱怨着自己不得不照顾一个“被扔掉的皇子”是多么不幸。
拉斐尔这样的人生,在他五岁那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那天,拉斐尔正像往常一样,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默默啃食着侍从们丢给他的残渣。
突然,一个一直用阴沉眼神盯着他的侍从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喷出暗红色的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紧接着,他旁边的另外两个侍从也发出了惨叫,他们脸色迅速变得青紫,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
其中一个侍从圆睁着恐惧的双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角落里的拉斐尔伸出手,声音嘶哑:
“快……快去……叫人……”
拉斐尔从未踏出过这座别宫一步。
但那一刻,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转身就朝外面冲去。
‘必须去叫人!’
‘不叫人,他们就会死!’
‘他们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给我送吃的了……’
‘那……我也会死!’
小小的拉斐尔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个宫女,那宫女看到他,吓得失声尖叫,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头发乱得像鸟窝,衣服破烂得几乎不能蔽体,浑身脏兮兮的。
拉斐尔那副样子,比皇宫里最低等的仆役还要凄惨,任谁看了都会心惊。
他伸出小小的、脏污的手,紧紧抓住了宫女干净整洁的裙角,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哀求:
“请……帮帮我……”
“……!”
宫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幸运的是,这位宫女虽然惊恐,却没有甩开他。
她大概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传说中被遗弃的皇子,脸色一白,拔腿就朝着别宫的方向冲去。
拉斐尔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
然而,等他们赶回别宫时,那三名侍从早已没了呼吸,身体都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青紫的面容上沾满了可怖的血迹。
很快,皇宫的御医被叫来查看情况。
经过一番检查,御医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三名侍从,是食用了含有剧毒的食物而死的。”
侍从偷吃主子的食物,尤其还是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的食物,这种事在宫里根本算不上新闻,御医也见怪不怪。
但真正让御医感到惊疑的是另一件事。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望着他的、瘦弱不堪的小皇子,问道:
“殿下,您也吃了那些食物,对吗?可为什么您一点事都没有?”
拉斐尔吓得浑身发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御医带着无法置信的表情,仔细检查了拉斐尔的身体。
结果发现,除了细瘦的手臂上冒出了一些淡淡的红色皮疹之外,这个孩子身上竟然找不到任何中毒的迹象!
这可是能瞬间毒死三个成年男子的剧毒啊!
御医不敢怠慢,立刻将这个惊人的发现上报给了皇帝。
“陛下,那位拉斐尔皇子殿下……似乎拥有一种非常特殊的体质。”
当时,皇帝陛下正搂着一个女人寻欢作乐。
听到御医的禀报,他皱着眉头,第一反应居然是:
‘拉斐尔?谁啊那是?’
花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那个低贱舞女给他生下的、代表着耻辱的儿子。
想到这,皇帝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但他知道御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名字,便强压下烦躁,沉声问道:
“什么特殊体质?说清楚点。”
等听完御医详细的说明后,原本慵懒的皇帝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你是说……毒药对他没用?”
“是的,陛下。”御医恭敬地回答,“据臣所知,拉斐尔殿下并未像其他皇室成员那样接受过任何抗毒训练。但在摄入了足以致命的剧毒后,他却安然无恙,这只能解释为……他天生就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
御医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殿下是仅仅对这一次的毒物免疫,还是对所有的毒素都具有免疫力。”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浓厚兴趣。
阿德莱德皇室自古以来就深受宫廷暗杀的困扰,毒杀事件更是层出不穷。
为了保命,皇族成员从小就要服用微量的毒药来培养抗毒性,但即便如此,还是防不胜防,许多人甚至因为长期接触毒物而身体受损。
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天生百毒不侵的孩子?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下令:
“去给我查清楚!用各种方法试!我要知道,这小子的体质到底有多特别!”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一个父亲该对自己五岁的亲生儿子说出口的,但在场无人敢有异议。
御医也只是默默地低下头,领命而去。
从那天起,拉斐尔就成了各种毒药的试验品。
蛇毒、花毒、蝎毒、河豚毒、毒蘑菇……
各种各样、能想象到的毒物都被用在了他身上。
但无论是什么剧毒,都无法真正伤害到他。
他那雪白细腻的皮肤上,最多只会短暂地浮现出一些淡红色的皮疹,很快就会自行消退,仿佛从未发生过。
当御医将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实验结果呈报给皇帝时,这位冷酷的君主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近乎残忍的满意笑容。
“哼,原以为只是个玷污我名声的孽种,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用处。”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发现珍宝般的语气感叹道。
“这简直是女神赐下的奇迹!”
几天后,拉斐尔第一次被“传唤”到皇帝面前。
他被仔细地清洗干净,身上带着陌生的肥皂香气,还换上了一身崭新、整洁得让他有些不自在的衣裳。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但小小的拉斐尔心里,没有激动,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因为他根本就不懂,“父亲”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模模糊糊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男人……’
‘他只要动一动念头,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毁掉我。’
拉斐尔立刻跪伏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将额头深深地贴了上去,姿态谦卑得如同一个面对主人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