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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

李得水眼睛一眯,顺带又从怀里摸出来一张黄符,便要向这只黑猫贴去。

“眼瞧着李世子的脑袋就要被我摘下,管你这黑猫是什么东西,老子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说。”

这道黄符骤发杀机,其上密密麻麻的纹路生像是生出了触角,扒向黑猫。

“喵。”

黑猫的语调慵懒而平缓,轻抬起右脚掌的肉垫,似踩风一般轻轻压下。

便见那道血淋漓的黄符骤然失去了威风,只成了一道黄纸,化成了飞灰飘散。

“?”

更夫李得水猛然一愣,“他娘的,还是个有道行的?!”

……

……

铜棺忽地掀盖,一道瘦得几乎没了人形的皮包黄骨,从棺材里缓缓坐起,枯树似的手指攀附在棺板上,他轻轻地张嘴,便如同臭手艺的木匠打得门栓似的,“咔哒咔哒”地作响。

“谁……扰……本座……清修……不怕……李家……清算你么……”

随着那张铜棺打开,外头所有的“李家”门道人,便都纷纷扯回了术法退下。

齐对着铜棺道:

“老太爷恕罪!是我等送葬不周,求老太爷责罚!”

仅有一张皮囊包裹着的枯黄骨头,两只空洞的眼眶缓缓看向了李镇这边。

他嘴唇旁的肌肤是他仅有的皮肤,最扎眼的是,嘴唇下方的皮肉被剜了去,李镇记起来,这位所谓的老太爷,嘴上的贪食痣是被人挖了去。

“李……李家后辈?”

那道黄皮骨缓缓问道,周遭四尊定府开天顶的门道人,以及不少的登堂通门,便都诧异看向李镇。

“老太爷不是说过,李家已经亡了么?怎么还会有李家后辈?”

“你个傻逼,李家亡了那我们是什么?”

“兄弟……你我似乎都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

“咱们呐,好像老早之前就死了,如今只是阴灵未散,在这镇守那物件儿呢……”

“有这回事?”

先前与李镇搭过话的“李家”后生,此刻丢下了他手中的法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但李镇可便没那么多好脸色了,指着那张铜皮棺材就骂:

“老不死的,一个阵眼而已,敢冒充我李氏宗族?”

刚才已经与李知忆推衍得清楚,这荒村不过是李家旧部里出了奸细想害他们性命罢了,这里的诡祟说不得都是假的,怎会有那么瞧的事儿,随便一口铜棺里,埋得便是李家族叔了?

手中镇仙槊横立,大马金刀,阴风如披风,挥舞在手,金力顿足,屈膝而跃,李镇攀至数丈之高,登堂合香境的铁把式道行如洪水泄闸,咆哮而出。

镇伥仙带起一股子煞气,化作凌厉罡风,便向铜棺劈下。

只要劈了这阵眼,便能破开这些该死的幻阵,从而找出李家旧部的奸细!

“铿——”

镇伥仙一下子砍向铜棺,那棺中的黄皮骨躲闪不及,只能用手中的铜棺棺盖来抵抗。

却听着一声脆响,棺盖竟被劈成了两半。

黄皮骨纵使没有眼睛,可已经能从他空洞的眼眶里看出震惊。

“后……李……家后生……你不过铁把式登堂……如何碎我九阴铜铸之棺?”

“人还是要打,打一顿说话都利索了。”

李镇笑道,便又将镇仙槊背至身后,臂力倾泻而出,抡向身前。

铁把式就是这般,大开大合,越厉害,便越自在。

见着李镇又使来了那把大槊,黄皮骨悠悠叹道:

“要不是你一身本事是铁把式,本座真将你当成了我李家的正脉嫡孙……

你这骨形之间,有七分肖我那贤侄李龛,只可惜,李家早已覆灭,留下来的,也学的并非本家的法……

除了这把槊有些眼熟……”

李镇冷冷一笑:“说得跟真的似的,我爹是你贤侄,你还想我给你当孙子不成?美得你!”

铿——

大槊抡下,黄皮骨仅出一指,便尽数挡下。

“弱,太弱……你说李龛是你父?休要扯虎皮了,李龛要是有你这般儿子,何须等到被七门皇朝围殴,早早地都羞愤自刎了。”

“……”

黄皮骨实在欠打,偏生这李知忆也不上来帮忙,事已至此,李镇只好短暂地烧起寿香,来请一请镇伥仙的本事了。

李镇抽回槊身,倒退几步,旋即冷哼一声,手指眉心,身上忽地抖落一阵阴冷气息。

仿佛什么东西冥冥之中破开了天际一般,这本来晴好的天空竟然出现了几道黑色的裂缝。

很快像碎片剥落一般,无论是这村子,还是那些俨然的屋舍庄子,顷刻间土崩瓦解。

李知忆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过了,身子一怔,叹道:

“幻阵……自己破掉了?”

夜色如幽潭,一望不见指,唯有一轮弯月高挂指头,夜枭一叫,便变得猩红。

小小的屋舍间,李知忆只觉得浑身沉重,原来睁开眼后,才发现身旁缠满了小鬼与老鬼。

一只眼,嘴咧到耳朵根的……

满张脸长满密密麻麻痦子的……

一张嘴全是牙齿的……

各式各样的小鬼,没有更丑,只有最丑。

便见着李镇,一身阴冷气息,身上爬满了小鬼,比自己还要恐怖。

但李镇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当他睁开眼,一股更为森寒阴冷的气息骤然喷发,像是枯井涌入了暗流。

李知忆再次看到李家的法,心中难免有所波动,可现在更让他感到心悸的却是窄小屋子里停着的那口铜棺。

先前不帮着李镇,去对付铜棺里的那只黄皮骨,便是因为自己察觉到,这铜棺里的黄皮骨,莫非真的是李家的族叔……

自己和李镇的推理并不够严密,不能将大管事李长福作为核心逻辑,那些李家旧部,总不能所有话都是骗人的,要想让谎言达到该有的效果,这假话里头必须掺杂着真话。

说不定这铜棺里的真是李家族叔,但只是被旁人利用,因而便会遭了这场灾。

如今刚从幻境中出来,李知忆便感受到一股符箓的气息。

一抬眼便看到一道黄符在头顶悬挂,散着诡异的红芒,极具骇人。

便是这一眼,李知忆就瞧出了这符箓的主人,正是那更夫,李得水。

正当他要纵身跃起,去把那道黄符抓下来的时候,一旁的李镇忽然睁开了眼眸。

这股子强悍的仙家气息,甚至在一些断江仙的身上都极为少见。

屋子里摆放着的那口铜棺并未像幻阵中所看到的那样,打开了棺盖,而是在见识到了这股子仙家气息之后,猛的开始抖动。

“哐啷啷……”

李镇睁开双眼,气息完全变得不一样,李知忆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当时在白骨洞里见过李镇使着正宗的镇仙术法,如今见李镇似乎又请了一尊不同的仙家,这心里的敬畏便达到了顶峰。

不如他所料,便见李镇轻地跺脚,这土夯的屋头顷刻坍塌,那些个小诡也不敢近身。

棺材也停止了抖动,似乎里边儿的东西在害怕李镇身上的仙家。

“李家小辈……”

李镇嘴里缓缓吐出来四字,只是语调大与之前不同,似乎是重合了两种声线,低沉沙哑。

李知忆猛然一愣,他有些好奇李镇身上仙家嘴里的小辈,是不是那铜棺里的黄皮骨?

这土夯的屋头崩塌之后,恰巧只留了一口铜关出来,李镇如今眼神不变,只是遥遥对着天上一抓,那张悬挂在头顶的黄符便立刻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如今正在庄子外与黑猫斗智斗勇的更夫里李得水,他那一对被腊油灼的双眼,轻轻往寨子里一瞥,便见到一对鲜红的瞳仁盯着自己。

呼吸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