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蝉鸣声声。
老林子里,阴风如骤雨,细密而从不断绝。
一个黑袍少年,手里提着一个麻袋,正一步步地在泥泞的林子踩过。
稚气未退的面孔之上,却平白有几分肃杀之气,想来,是其脸上血迹所致。
他一边走着,一边捏着只带血的花簪。
花簪镶着玉石,是参州阿蒙商行的物件,在当地很受富家女喜爱,花簪不便宜,足足十两银太岁,阿蒙商行最后一件。
不过少年不是用银太岁换来的,而是用麻袋里的东西。
麻袋沉甸甸,扛在肩上,像背着一袋西瓜。
“小荷,你之大仇已报,只待五年后妖窟事后,本世子杀入中州,为你再求圣手。”
少年一边走,一边自语,他的声音很低,但穿透力却很强,旁边的啼叫的蝉听了,也不免跑得远远的。
“参州巡守立场不定,难当大用,且判李家在先,此人留不得。
赵银枪已重立常山山头,李家旧部中一员悍将,人忠但心不忠,也不可用。
看着天下李家旧部遍地,可能用者少之又少,狗皇帝坐在那位子一天,我心便难安。
眼下能用者,只有李长福一人。
老管事到底是靠谱的,他以半死域寄送我去了参州,如今黄皮寨已屠,回去之时,荡阴山已震,饿殍洞已平,便只剩这伥鬼十八弯了……”
少年放下手里的麻袋,活动了下身上的筋骨。
“再集齐此地大伥的虎皮和伥相,便能丢给哀牢山里的老蛟娘娘,替我求来镇仙碑,换得仙家为本世子所用。
好在如今这槊还能当兵器使之,可惜仙家不认我,信物再多也是徒劳。”
恰是这时间,一只斑斓大虫潜在密林灌木之中,待接近少年跟前,便一跃而起,直奔少年脖颈。
嗤!
毫不留手。
少年忽地从袖间抽出一把长槊,顷刻洞穿斑斓大虫的胸腹。
大虫呜咽几声,便没了声息。
虎扑食,挂牙之,牙一挂上,无物可逃。
这斑斓大虫却非大虫,它掉落泥地时,却忽地发出一声啼笑:
“嘿嘿,小娃娃,这是去哪里啊?”
林子里阴风阵阵。
忽地多出数个虎皮人相的东西,面目狰狞,似恶鬼饕餮,看向少年的眼神,如看盘中佳肴。
“不错,也懒得我再打上门去了。”
少年笑了笑,掀开了袍子。
这一掀,却让这些伥鬼都吓了大跳。
这还是人的身子么?
胸腔凹陷,血染衬衣,胫骨缺失,除了脸,没有一处完好之地。
“肉太少!”
“少又如何,这般嫩娃娃,总比烧火棍强!”
“这像是难民来的啊,大伥叫我们别吃难民……”
“一枪捅死山君,你说这是难民?”
伥鬼们叽叽喳喳。
这时候,少年也露出灿烂笑意。
啪!
凭空抽出一道黄符,立在空中,少年咬破手指,当即画道:
“雷!”
符箓甩出,便真有雷霆降世。
轰隆!
几只伥鬼便与焦黑的树木一起,变成了飞灰。
少年继续丢下手中麻袋,向深处前进。
伥鬼们已经报了弯子深处的大伥。
那大伥身高十尺,状若猛虎,人立而起,虎相大成。
“符水世家之人?好大的官威!”
虎跃出弯,定府开天顶的道行一览无遗。
大伥展露香坛,露出虚幻府邸,同时黑气滚滚,祭出山君法相。
法相垂落,便向少年碾去。
少年面容不变,手指一抽,又画数道符箓,见拦不下那山君法相,便又向后退了半步。
自着腰间,掏出一件宝瓶,用力往地上一砸,浓郁生气荡出。
少年面不改色,冷喝道:
“祭山!阴山神可听乎——李家世子在此,震你座下山君,尔敢劝阻乎,杀无赦!”
宝瓶碎后,山君法相也稍稍一滞,听着这段话,还未来得及嗤笑,便感受到脚下阴山震荡,迷蒙中,竟听到一声“是”字。
还未回过神,数道符箓又打来。
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定”字。
少年踏步而出,骤然凝出香坛与虚幻府邸!
府邸中天顶大开,嫣然是开天顶之道行!
他另一只手握着香柱,腹中吸气,生气荡出,燃烧起香柱。
大伥惊骇之余,便见一大手朝天灵盖盖下。
“你也懂法相!?”
少年身后,一道魁梧虚影,如仙君而立,睥睨人间。
少年面色平淡,不顾身中透支所溢出的五窍之血,淡淡笑道:
“家父不才,仙君李龛。小伥鬼,你死的不冤。”
长槊终于派上了用场!
挑了虎相,一挑到了参州黄皮寨,于那废墟之中如旗帜飘荡。
剥了伥相,收在了麻袋里,少年扛起麻袋,又如装着西瓜,往家的方向走去。
……
往日幕幕,在如今这半人高的大伥眼中回荡。
当这柄长槊再次搭在自己肩上时候,它慌了。
大伥远非当年初入开天顶的道行。
而李镇,也不再是少年李镇。
可一伥不知人已何强,一人不知伥已何强。
“李……李世子,有话好商量。”
“商量不得,我看你这虎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