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小榭，棋盘上空空荡荡，黑子白子各落在两个棋盅间。
红袍官员抖着烟袋，一口未抽。
他两眼中，充满着血丝，面前摆放着一座八角供桌，桌上端正摆着一座香坛。
香坛之后，明明立着一座雕塑，可雾蒙蒙的，怎么都看不清。
红袍官员对着香坛深深一揖，而后抬起头，身后多了一道影子。
“什么风，给王爷吹来了。”
“应该是南风，对了，这风向是怎么辨别的，从来向辨还是去向辨？孤也有些拎不清了。”
赤红袍官员放下手中的烟斗，摆了摆手，八角仙桌便碎了一地，上面的雕塑也“咔嚓”一声撞碎在地。
穿着藏青蟒袍的王爷佯装惊呼：
“哎呀，哎呀呀呀，巡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上你的香，我找我的坐儿，没打扰到巡守大人吧……”
赤红袍官员低低一笑，身后忽地卷起一阵阴风，这阴风吹走那摊子碎屑，将此地重新变得干净。
“王爷不知风向为何，可是幼时管教不严，不懂这些粗浅道理，本巡守可不会用‘核桃绿叶’来夸赞王爷啊。”
王爷并不生气，找了个石凳便大大咧咧坐下，抿着嘴，缓缓道：
“我晓得，巡守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那些中州酸儒是挖苦我，骂我脑子跟核桃一样大，你肯定不会，你一定觉得，孤是个智勇双全，兼具雄才大略的能人……”
巡守点了点头：
“并不。”
“……”
“你看你，就这点让人不喜欢，老是喜欢说反话，诶呀，孤真的……”
王爷一撩蟒袍，拿起亭台石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喂。
他向来不会对这位巡守生气。
这红绿红绿的糕点，还挺好吃的。
赤红袍官员面不改色地开口：
“乌州酸枣糕，五十两，一口。”
王爷皱皱眉头，又拿起另一个，丢进嘴里。
“泌阳县春水芙蓉糕，七十两，一口。”
“……”
王爷还是不信邪，又丢进嘴里一个。
“参州春水堂阿胶太岁丸，一百二十两，半口。”
“……”
“孤，吃你个糕点还收钱？”
蟒袍王爷嘴角抽搐。
赤红袍官员面无别色，只是认真笑笑：
“总共二百四十两银子，王爷是走公账，还是折成太岁给本官？”
“孤拉成屎给你好不好？”
“本官府中乃大雅之堂，王爷口出污秽，再罚百两，总共三百四十两银子，王爷是走公账，还是折成太岁？”
“……”
蟒袍王爷惊呆了，气得鼻间喷出两团热气，一手拍在石桌上。
可生怕拍碎了又遭讹诈，便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轻轻拍了下：
“孤为了逮捕耍猴人余孽，为了平草头王叛乱，吃了不少苦头了，巡守，孤吃你一块糕点都不行？”
赤红袍官员同坐石凳，缓缓道：
“王爷不知，这民生苦，民声苦，你吃的这些，可不都是民脂民膏。”
“？”
“好家伙，这些糕点不是你买的？”
赤红袍官员摇了摇头：
“那些县郡主簿、县丞送来的，今个是我祭本家的日子，便摆出来图个喜庆，之后会卖给州里员外，折算成银两去做救济粥的。”
“好好好，你清高，孤没话说。”
蟒袍王爷气得别过头去。
“王爷身在盘州，可又为何出此大力，借了冥府道路，来了本官府上，可是有何要事？”
到说起正事，王爷也才稍稍平了气。
他又拿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
“平山坳绿——”
“对对对，对公账！完事给你折算，让孤吃一口，你以为冥府借道不累啊？”
“这个最贵，一口三百两。”
“……”
“拿孤当摇钱树呢？据我所知，你参州政绩不差，哪来这么多的救济粥要发？倒不如给孤门下那些门客发发，他们都穷得吃不上饭了。”
赤红袍巡守摇了摇头：
“如今本州百姓虽安居乐业，民生算得安稳，可这七月半将至，马上就会有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若不早早地备粥备粮，寻常百姓，如何渡过此劫？”
蟒袍王爷怔怔看向巡守，憋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道：
“好好好……也怪不得，哪怕皇兄晓得你是那家的人，也会愿意把你留在这位置上重用。
你心系朝堂天下，是个好官……”
“王爷错了，本官只心系百姓，何来朝堂。”
赤红袍官员淡淡道。
“嘘……”
蟒袍王爷做了个手掌划过脖子的动作，
“你想被杀头啊！”
“要是杀了我，那也坐实了陛下的名声，我死得其所。”
“你——”
蟒袍王爷被惊得说不出来，怔了半晌，才起身走至官员身边，耳语道：
“那孤说，孤貌似见到李家后人了，你还会想死么？”
赤红袍官员瞳孔骤缩，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