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夜雾裹着寒意渗进衣领，杨凡的靴底碾过密道潮湿的青石板，耳尖还响着方才苏灵儿传音符碎裂时的轻响。
他走在最前，灭道剑的剑柄被掌心汗渍浸得发滑——这把剑自重生后便总在他心绪翻涌时发烫，此刻烫得几乎要灼伤虎口。
\"左拐三步，有块凸起的砖。\"陆辰的声音压得极低，后颈那道暗红烙痕在火把余光里像条狰狞的蛇。
他的匕首尖轻轻叩了叩墙面，砖缝里立刻渗出铁锈味，\"天道盟三年前换过守夜班制，但密道机关用的还是老黄历。\"
罗雪跟在杨凡身侧，冰晶剑缩成三寸长的蓝莲状别在腰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方才柳若烟塞的糖纸。
糖纸是淡粉色的，印着朵小牡丹，被她揉得有些发皱。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寻常快了三倍——前世替杨凡挡天劫时，心跳也是这样擂鼓似的，那时她想的是\"只要他活着\"，现在想的是\"这次换我替他看前路\"。
密道尽头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杨凡抬手示意停下，众人贴着墙根站定。
罗雪的鼻尖动了动，嗅到了香火混着血锈的气味——这不该是普通道宫该有的味道。
透过头顶巴掌大的透气孔，能看见火把连成的长龙正往主殿方向涌，甲胄碰撞声像浪潮般漫过来。
\"守卫在往大殿集结。\"陆辰捏着地图的手紧了紧，\"原计划里这个时辰该只有巡夜小队。\"
罗雪踮脚凑近透气孔，月光漏进来，照得她眼尾泪痣泛着淡红：\"不是祭祀。\"她声音发沉，\"我娘是祭师，祭祀时香火里该有柏叶和朱砂的甜。
可现在这气味......\"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像生肉被火烤焦的腥。\"
杨凡的指节抵在唇边。
苏灵儿的血书突然浮现在眼前——\"小心，道宫中有人等着你\"。
他想起灭盟之战那日，苏灵儿扑过来时，追魂钉穿透她后背的瞬间，她眼底也是这样亮着，像要把最后一点光都烧给他看。
\"继续走。\"他压下喉间翻涌的热意，灭道剑嗡鸣一声，剑身泛起幽蓝光晕，\"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要的答案，就在主殿。\"
密道出风口藏在演武场后墙的紫藤架下。
杨凡掀开花藤的刹那，道宫金顶的琉璃瓦正被月光洗得发亮，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响。
可那铃声里混着异样的震颤——不是风，是某种庞大的灵力波动在地下翻涌，震得地砖都在轻轻发抖。
\"欢迎回家，灭道者。\"
清冷的声音像一片薄冰贴在后颈。
杨凡旋身时灭道剑已出鞘三寸，却见阴影里走出个穿银袍的女子。
她发间插着九支金步摇，每支步摇上都坠着滴状的血晶，走动时血晶轻撞，发出类似心跳的脆响。
林婉儿。
道宫圣女的脸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眼尾点着与罗雪相似的泪痣，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望着杨凡的眼神像在看件旧物，唇角勾着笑：\"你以为你是偷偷潜入？\"她抬手抚过身侧石柱上的暗纹，整面墙突然泛起金色光雾，\"从你在南荒城捡起那枚传讯蝶开始，从你让陆辰联络暗桩开始......\"她的指甲划过空气，带出一串金色符文，\"所有的路，都通向这里。\"
罗雪的冰晶剑\"铮\"地弹出，蓝光在两人身周织成屏障。
她能感觉到那些符文里的压迫感——是天道盟特有的锁魂禁制，前世她见过太多修士被这样的符文困死在阵中。\"小凡！\"她抓住杨凡衣袖，掌心全是冷汗。
\"真正的灭道者，是我。\"林婉儿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尾音像被风吹散的碎沙。
她抬手的瞬间，一道金链从虚空钻出，链身刻满诛魔咒，直取杨凡咽喉。
灭道剑迎上金链的刹那，爆发出刺耳鸣响。
杨凡虎口裂开血线，金链却只被劈开半寸——这不是普通的法宝，链身里缠着一缕漆黑的雾气，像活物般啃噬着剑身。
他瞳孔骤缩，想起白羽仙子曾说过的\"邪神残魂\"，想起灭盟之战后他在古战场捡到的半块骨碑，碑上刻的正是这种扭曲的纹路。
\"她是容器！\"白羽仙子不知何时从暗角掠出，她的拂尘扫过林婉儿身侧，却被一层黑雾弹开。
她的指尖掐着法诀，面色发白，\"邪神残魂附在她身上，用道宫的信仰力温养！\"
陆辰的匕首擦着林婉儿耳际飞过，在她脸颊划开血痕。
他的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后颈烙痕红得发亮——那是天道盟烙下的叛逃印记，此刻正随着他的灵力翻涌而灼烧。\"我引开她！\"他低喝一声，反手甩出三把淬毒飞针，\"你们去主殿！\"
林婉儿却连躲都不躲。
飞针扎进她肩头的瞬间，黑雾涌出，竟将毒针腐蚀成青烟。
她望着陆辰笑，那笑容像极了三年前在反道盟聚义堂，陆辰替她挡下追魂钉时，她眼尾的泪：\"阿辰，你还是这样傻。\"
\"砰——\"
主殿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青石板被掀飞数块。
秦霄的身影从尘烟里走出，斩道斧扛在肩头，斧刃还滴着血。
他的道袍染着暗红，左脸有道新添的刀伤，从眉骨划到下颌，却笑得像见着了猎物的狼：\"杨凡，你终于来了。\"
他转身对林婉儿抱拳，语气里带着近乎虔诚的恭顺：\"圣女大人，这小子欠我三条命——当年在苍梧山断我一臂，在玄水城杀我亲弟，在灭盟之战......\"他的喉结滚动，\"杀我未婚妻。\"
林婉儿抚了抚被陆辰划破的脸颊，黑雾在她眼底翻涌：\"秦执法使，这因果，你自己了吧。\"
她说着退入阴影，金链与黑雾却仍在半空盘旋，将战场围得水泄不通。
秦霄的斩道斧重重砸在地上，震得众人立足不稳。
他望着杨凡腰间的灭道剑，眼神里燃着赤焰：\"当年你用这把剑砍断我右臂时，说'天道不公，我来斩'。\"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现在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剑利，还是我的斧——\"
\"快！\"罗雪的冰晶剑突然暴涨三尺，劈开一道金链，\"小凡，他的斧上有封魂咒！\"
杨凡握紧灭道剑。
剑身上的血纹开始流动，像前世罗雪替他挡天劫时，溅在剑上的血。
他望着秦霄眼里的疯狂，想起灭盟之战后，他在乱葬岗找到苏灵儿的尸体，她胸口的追魂钉上，刻着与这把斩道斧相同的纹路。
\"来。\"他低喝一声，灭道剑的蓝光映亮整座演武场，\"今日，新仇旧账，一并算清。\"
秦霄的斩道斧被灵力包裹成赤金色，斧风掀起的气浪卷得紫藤花簌簌坠落。
杨凡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主殿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类似骨笛的呜咽——那声音里有无数怨魂在哭嚎，有邪神的低语在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