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山梁上流淌成深紫色时，风无痕突然停住脚步。
他腰间的青铜铃铛无风自鸣，震得衣摆的云纹都在发颤。
\"看。\"他抬手指向东方。
杨凡顺着那道骨节分明的手指望过去。
道宫方向的金光比三日前更盛了，像根烧红的铁柱直贯云霄，连晚霞都被染成了血锈色。
罗雪的冰晶剑在掌心轻轻发烫，蓝光与金光在她腕间交织成网。
\"那是'封神阵'被激活的征兆。\"风无痕拇指摩挲着剑柄的饕餮纹，声音像碎冰撞在石上，\"三百年前我随师父参加过一次道宫大典，老宫主曾说这阵是困古神用的——他们现在想提前唤醒某种古老存在。\"
柳若烟的发尾被山风卷起，她踮脚望向那光柱，耳坠上的青玉小兽碰出细碎声响：\"唤醒...是要放上古凶兽出来？\"
\"比凶兽更麻烦。\"风无痕扯下腰间酒囊灌了口，喉结滚动时，喉间一道淡白刀疤跟着颤动，\"封神阵锁的是天道盟的秘密。
当年他们屠了北溟龙族满门，把龙主的神魂封在阵眼，说是为了镇气运...现在这阵突然动了，要么是龙主快醒，要么...\"他扫了眼杨凡手中的灭道剑，\"有人急着用阵里的东西对付你们。\"
罗雪的手指在杨凡掌心收紧。
她的指尖还带着冰晶的凉意，像前世天劫落下时，她替他挡下雷劫那刻的温度。
杨凡低头看她，见她眼尾的泪痣被金光映得发红，像颗要坠下来的血珠。
\"当啷\"一声。
灰袍男子从树后转出时，腰间的铜哨还在轻响——这是反道盟情报人员的暗号。
他的鞋跟沾着道宫脚下的青石板灰，右耳缺了半块，正是负责道宫外围的\"断耳\"老周。
\"杨盟主。\"老周单膝点地，声音压得比山风还低，\"秦霄那狗东西昨日接管了玄铁卫，把守西殿的张长老全家都下了大牢，说是私通魔修。
现在道宫核心区加了三重禁制，连送膳食的杂役都要搜身三次。\"
\"秦霄...\"杨凡重复这个名字时，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三年前在苍梧山，那柄淬了冰魄的玄铁剑险些刺穿他的心脏，最后关头他用灭道剑挑开，却也在肩窝留下道三寸长的疤。
此刻那道旧伤突然发烫，像被人用烧红的铁签子戳了一下。
罗雪的冰晶剑嗡鸣着浮起三寸，剑尖微微颤抖——她虽失了前世大部分记忆，却总对威胁杨凡的存在格外敏感。
老周抬头看了眼那柄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多问。
\"下去歇着。\"杨凡拍了拍老周的肩，指腹触到对方衣服下凸起的骨节，\"让厨房给你留碗热粥。\"
老周走后，山风突然卷来一阵松涛。
罗雪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轻声道：\"他的伤...比上次见面时重了。\"
\"道宫的拷问手法，从来不留活口。\"风无痕把空酒囊甩进灌木丛，\"能活着回来报信，这老东西骨头比我想象的硬。\"
夜色漫过山顶时，陆辰来了。
他站在帐篷外，影子被篝火拉得老长，后颈的烙痕在火光下泛着青。
那是道宫给叛徒的标记，像条扭曲的锁链。
杨凡掀开帐篷帘的瞬间，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沉水香——道宫高层议事殿的味道。
\"我知道一条密道。\"陆辰没等杨凡开口，直接从怀里摸出张羊皮地图，\"三年前我替天机子送秘信，路过演武场后墙，发现墙根下有处鼠洞能通到地宫。
后来我用符咒拓了路径，藏在...藏在反道盟旧部那里。\"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图边缘，羊皮纸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杨凡注意到他拇指内侧有新结的茧，是握剑磨的——看来这三年在道宫，他没断了修行。
\"为什么现在说？\"罗雪站到杨凡身侧，冰晶剑垂在身侧，剑尖却悄悄指向陆辰的咽喉。
她虽不记得陆辰，但直觉这男人身上有股让她不安的气息。
陆辰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他摸出半块带血的玉佩，那是反道盟的标志：\"前日我去刑狱提审张长老，看见他胸口挂着这东西。
他说...说当年反道盟覆灭时，是你替他挡了致命一击。\"他喉结滚动两下，\"我欠反道盟一条命，欠你...\"他看向杨凡，\"欠你一个交代。\"
杨凡接过地图，指尖触到上面斑驳的墨迹，有几处是用血补画的。
他想起灭盟之战那晚，陆辰为引开追兵，故意往天道盟的包围圈里撞——当时他以为这兄弟死了，没想到竟在道宫忍辱偷生了三年。
\"你知道进去意味着什么。\"杨凡把地图递回去，\"道宫的烙痕洗不掉，他们会把你挫骨扬灰。\"
\"总比带着这东西活一辈子好。\"陆辰扯了扯后颈的烙痕，突然笑了，\"再说...我想看看，当年那个说要'逆命'的小子，能不能真的掀了道宫的天。\"
深夜的风卷着松针扫过帐篷。
白羽仙子的飞舟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舟尾的青莲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她扔给杨凡一枚玉简，玉身布满蛛网似的裂纹，像被雷劈过七次。
\"影婆婆说这是她在北冥海眼捡到的。\"白羽整理着衣袖上的碎玉莲纹，\"她原话是'唯有灭道之血，方可断封神之链'。\"
\"灭道之血？\"罗雪重复着，指尖轻轻碰了碰杨凡的手背。
他的血从前世到今生都是金红的，像溶了太阳的颜色。
杨凡捏着玉简，突然感觉掌心发烫。
灭道剑在储物戒里发出轻鸣，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想起前世罗雪替他挡天劫时，他的血溅在她魂魄上，竟让那缕残魂多撑了百年——或许这就是\"灭道之血\"的由来？
\"明日寅时出发。\"杨凡把众人召到篝火前，灭道剑横在膝头，\"我和罗雪、陆辰进道宫。
柳姑娘留在外围，用风长老给的传讯蝶联络。\"
\"我也要去。\"罗雪抓住他的手腕，冰晶剑在她掌心凝成更小的模样，像朵蓝莲花，\"上次你说'换我站前面'，这次...我不会再躲在你身后。\"
杨凡望着她眼底的蓝光，突然想起前世她灰飞烟灭前的笑容。
那时她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说\"小凡，别怕\"。
他喉结动了动，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好，我们一起。\"
风无痕把柳若烟的发绳重新系紧，那是根缠着银铃的红绳：\"每隔半个时辰放只传讯蝶，要是看到黑蝶...就往西南跑，别回头。\"
柳若烟用力点头，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
她瞥了眼杨凡腰间的灭道剑，又看了看陆辰后颈的烙痕，突然从怀里摸出颗糖塞给罗雪：\"姐姐吃，甜的。\"
罗雪接过糖，冲她笑了笑。
篝火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发亮，像颗要落下来的星子。
就在众人检查装备时，一道青芒突然划破夜空。
传音符\"啪\"地落在杨凡脚边，展开是行血写的小字：\"小心，道宫中有人等着你。\"
落款是\"苏灵儿\"。
杨凡的手猛地收紧，传音符在指缝里碎成齑粉。
苏灵儿...那是灭盟之战时，替他挡下致命一剑的姑娘。
她死的时候，胸口插着天道盟的追魂钉，血把他的道袍都染透了。
罗雪感觉到他的颤抖，轻轻环住他的腰。
她的冰晶剑自动浮起，蓝光在两人周围织成屏障。
风无痕的剑\"嗡\"地出鞘三寸，柳若烟的传讯蝶在掌心不安地扑棱翅膀，陆辰的手指按在腰间匕首上，指节发白。
\"是她。\"杨凡盯着满地碎纸，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她的魂...还在道宫。\"
远处，道宫的金光突然暴涨，照得众人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陆辰展开地图，用匕首在\"演武场后墙\"的位置划了道痕：\"子时三刻，密道入口的守夜人会换班。\"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孤注一掷的光，\"我们...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