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慈光孤儿院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有一天傍晚,天刚擦黑,小林老师踩着那一地的枯叶,就这么走进了慈光孤儿院。她刚一进去,廊下那铜铃“叮叮当当”就响起来了,可奇怪的是,一丝风都没有啊。门房的王伯正站在旁边,弯着腰“咳咳”地咳出一口浓痰,他那浑浊的眼睛扫了扫小林老师月白色的裙摆,说:“这铃是给孩子们报时用的。三年前啊,一场暴雨把西墙给冲塌了,二十多个孩子都埋在了废墟里。从那以后,总有人半夜听见这铃响……”
等月光爬上屋檐的时候,小林老师在档案室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三十年前的孤儿们围坐在老槐树下,树根那儿堆着些黑黢黢的块状物。照片背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1985年秋,第三批处理完毕”。小林老师心里就犯嘀咕了:这“处理完毕”是啥意思呢?
到了子夜时分,小林老师正睡得香呢,突然被那铃声给惊醒了。她一睁眼,就看见窗外的槐树“沙沙”地响,树根的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十几个孩童的黑影正蹲在树根那儿刨挖。这时候,最瘦小的那个女孩忽然转过头来,妈呀,她左眼眶里插着半截生锈的铁钉,吓得小林老师差点没背过气去。
第二天,小林老师跟王伯说起这事儿,王伯把扫帚“哐当”一声砸在槐树根部,树皮簌簌地往下掉,露出了森白的指骨。王伯说:“西墙早封死了!陈院长说这些是当年泥石流的遗骸,得等政府统一迁葬。”
可小林老师心里犯起了嘀咕,到了晚上,她趁着夜色撬开了西墙的砖块。一股腐臭味“呼”地一下就扑面而来,二十具幼小的尸体呈放射状嵌在槐树根系中,每具尸身都被铁丝捆成胎儿蜷缩的姿势。最里面那具尸体还没腐烂,脖颈上挂着个铜铃项圈,那铃舌竟然是截人类指骨。
就在这时,铜铃突然“哐哐”地震响起来,小林老师手背传来一阵刺痛。那些铁丝就跟活物似的,缠上了她的小腿,树根缝隙里伸出青紫的小手,把她往墙里拽。可就在月光扫过树冠的时候,所有动静一下子就没了,就听见远处传来王伯的咳嗽声。
小林老师不死心,又在陈院长的旧宅里发现了一本褪色的账本。上面写着:“1985年9月7日,购入铁丝三十斤。1985年9月13日,处理残次品十二件,槐树长势良好。”夹页里还掉出一张器官买卖契约,落款处印着孩童的血手印。
赶上一个暴雨夜,小林老师举着账本质问王伯。王伯咧开嘴,露出满口黑牙,嘿嘿一笑说:“你以为这槐树为啥三十年就长到五抱粗?那些残疾孩子活着是累赘,死了当肥料……”他话还没说完呢,那铜铃项圈突然勒紧了他的脖子,树根“嗖”地一下扎进他眼窝,王伯“啊”地惨叫一声就没了动静。
这时候,槐树在雨中疯狂地摇晃,二十具小尸体破土而出。他们手腕脚踝还缠着铁丝,腐烂的皮肉里钻出槐树新芽,那铜铃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跟鬼哭狼嚎似的。
小林老师被逼到了槐树主干前,她发现树心嵌着一具女性骸骨。骸骨双手保持环抱姿态,肋骨缝隙长满了铃兰。后来才知道,这是三十年前失踪的宋老师,她可是孤儿院第一个想揭发真相的人呢。
那个挂铜铃的女孩歪着头,笑着对小林老师说:“姐姐终于来了。宋老师被做成树芯,我们被做成树根,这样大家就能永远在一起啦。”
那些尸群发出欢快的笑声,槐树枝条把小林老师裹成了一个茧蛹。小林老师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王伯的尸体在树根间分解成了养料,而自己正被缓缓地推向树心空洞。
第二天清晨,工人来拆除危房的时候,发现老槐树通体焦黑。消防员把树干锯开,二十具孩童尸骨像花瓣一样层叠在树心,中心位置躺着穿月白裙子的小林老师。她双手交叠护着一本残破账册,腕间缠绕的槐树枝开出了雪白的铃兰。更邪门儿的是,所有尸体都挂着铜铃,那铃舌竟是他们自己的牙齿,风一吹,奏出清越的安魂曲。
民政局重新修葺墓园那天,有人说看见穿月白色旗袍的小林老师带着一群孩子走过。他们手腕系着红绳铜铃,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槐树林深处。从那以后,那片土地就再也没长过任何植物。
后来啊,市档案馆新增的《慈光孤儿院调查报告》里,夹着一枝风干的铃兰。偶尔有晚归的醉汉说,在槐树林听到孩童念诵儿歌:“槐骨生,铜铃响,坏心肠喂给根苗长。铃兰开,冤魂散,好老师换得天地宽。”守林人总在清明的时候听到地下传来刨土声,可翻开泥土,只有铃兰种子闪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