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有个叫毕华龙的,他家是开绸缎庄的。这一日,他家张灯结彩,原来是毕华龙要娶新媳妇周秀兰啦。毕华龙正把红绸缎扎成的同心结挂在婚房门楣上呢,突然就瞧见铜镜里闪过一道白影。他心里“咯噔”一下,手指都跟着一颤,嘴里嘟囔着:“林月容生前最爱这面镜子。”
这时候呢,新媳妇周秀兰正端着合卺酒,倚在雕花床边笑得那叫一个甜。烛火把她的影子投在镜面上,嘿,竟和那道白影诡异地重叠到一块儿去了。
到了三更天,外面下着的暴雨“唰”地就停了。毕华龙半醉半醒的,突然就听到铜镜发出细碎的“咔哒”声,就好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叩击玻璃似的。他眯着眼翻了个身,再一看镜中,嘿,映出的可不是婚床。只见青砖小院里,石阶上积满了雪,有个穿月白袄子的女子背对着他坐在井边,头发湿漉漉地垂到腰际。她抬手梳头的时候,腕上那只断裂的翡翠镯子还泛着幽光呢。毕华龙惊得一下子坐起来,喊了声:“月容?”等他再看,铜镜又恢复正常了。
灵堂的白幡都还没撤干净呢,周秀兰就带着嫁妆进了毕家。这下可好,镇里的传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到处飞。说什么林月容投井那夜,有人瞧见毕华龙和周秀兰在绸缎庄后巷私会。
到了第七日回魂夜,毕华龙在书房一看,好家伙,满地都是碎纸。林月容生前誊抄的《金刚经》被撕成了雪花似的残片,就最后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还完好着。纸堆里还躺着半枚翡翠断镯,这正是他亲自摔碎的那只。
突然,窗棂“吱呀”一声无风自开,铜镜表面蒙上了一层冰雾。镜中出现个女子,脖颈青紫,湿发间还缠着枯黄水草,她开口就说:“你既厌我,何必装模作样供牌位?你明知我不会凫水。”
从那以后,毕华龙就开始频繁地梦见那口井。井里的水黑得像浓墨一样,林月容的嫁衣就像血莲花在深处绽开。他每次快要触到她指尖的时候,就会“唰”地一下惊醒。更奇怪的是,枕边总会放着浸透井水的并蒂莲绣帕,这可是他当年求亲时送给林月容的信物。
周秀兰呢,一天天变得憔悴起来。有天夜里,她尖叫着冲进庭院,发髻散乱得像个疯妇一样,大喊:“她在镜子里!我梳头时……她把我往井里拽!”毕华龙赶紧奔回卧房,一看铜镜,表面赫然印着两只血手印,镜框上凝结的冰碴正缓缓融化。
毕华龙颤抖着打开锁了半年的西厢房。在妆奁匣底,压着一张泛黄的药方,上面的墨迹都被泪水洇晕了,原来是治疗肺痨的方子。
记忆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林月容咳着血,把婚书撕成两半,翡翠镯子随着动作磕在桌角,还说:“我活不过明年开春,何必拖累你?娶周姑娘吧,她父亲能助你重振绸缎庄。”可当时他呢,攥着碎镯冷笑:“装什么贤惠?你早恨不得我做一辈子鳏夫!”
就在那夜,井中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时,他正在周家商谈聘礼呢。
后来啊,毕华龙抱着铜镜跳进了枯井。在腐泥中,露出一角月白衣衫,他疯了似的徒手挖掘,指甲都翻裂了。突然,镜面泛起波纹,映出林月容坐在井沿晃着双腿的模样,腕上的翡翠镯完好如初。
林月容歪头轻笑,眼里却含着泪说:“我故意让你梦见私会场景,故意让周氏见鬼。可当你真跳下来时,我竟后悔了。”这时候,井壁开始剧烈震动,无数铜镜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着往昔的时光:他熬夜为她煎药,她偷偷典当嫁衣填补亏空……
“哗啦!”铜镜在毕华龙怀中彻底碎裂,井口透进了天光。周秀兰的哭喊由远及近,再看怀中,是一具骷髅静静枕着他肩膀,翡翠镯子套在森白腕骨上,再也不会碎了。
后来啊,毕家绸缎庄的伙计发现,东家书房供着一面拼凑起来的残镜。每年腊月初七,镜前都会摆着一朵晒干的并蒂莲。镇上夜归的人说,偶尔能看见穿月白袄子的女子在井边梳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响,就像一声迟了半生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