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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A基地的作战指挥中心,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巨大的电子沙盘上,代表着敌我双方的红蓝光点犬牙交错,激烈地碰撞、吞噬。密集的通讯声、键盘敲击声、参谋们压低却急促的汇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战场韵律。

铁路坐在主控台前,深蓝色的常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演习核心区域——代号“风暴眼”的废弃工业区——不同侦察单元传回的画面。红外热成像、电子信号捕捉、高空俯瞰……各种视角的信息流瀑布般刷过。

“报告!蓝方‘毒刺’分队突破3号警戒线!正在向核心反应堆区域快速渗透!”

“红方‘猎鹰’小组在b7区域遭遇强烈电磁干扰!通讯中断!”

“无人机‘鹰眼3号’被击落!最后画面显示,蓝方在冷却塔顶部疑似架设了远程狙击阵地!”

参谋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急促。铁路的目光如同鹰隼,在分屏画面和电子沙盘间快速切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线条绷得如同刀削。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极快地敲击着光滑的控制台边缘,发出细微的哒哒声,那是他大脑在超负荷运转、进行复杂战场推演时的无意识动作。

“命令!”铁路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空气,瞬间压过了指挥中心的所有杂音,“‘山魈’小队,放弃原定拦截路线,立刻从地下管网迂回,堵住‘毒刺’通往核心区的最后通道!通知‘猎鹰’,放弃恢复通讯,改用预设灯光信号接力传递情报!技术组,集中所有反干扰资源,给我把冷却塔顶那个‘钉子’拔掉!立刻分析最后被击落无人机的轨迹,找出蓝方防空薄弱点!”

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整个指挥中心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他的意志驱动下高速运转起来。

铁路的目光扫过电子沙盘上代表三中队的蓝色光点群。它们正按照演习预案,在工业区外围的复杂建筑群中,与扮演渗透者的“蓝军”特种分队进行着激烈的城市攻防对抗。其中一个代表前锋尖刀小组的光点,标注着“锋刃-01”,正以极快的速度,沿着一条废弃的高空管道,向冷却塔方向机动突进。

“锋刃-01”……袁朗。

铁路的指尖在控制台边缘敲击的节奏,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屏幕上,那个代表着袁朗小组的光点,正无畏地冲向那片被标注为“高危狙击区”的红色阴影地带。一种极其细微的、混杂着复杂情绪的波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冷硬如铁的心湖里荡开一丝涟漪,旋即被更汹涌的战场态势淹没。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重新聚焦到全局指挥上。沙盘上,红蓝交锋的锋线犬牙交错,每一秒都关乎胜负。他必须掌控全局,不容丝毫分神。

废弃冷却塔的内部,巨大的空间被浓重的阴影和冰冷的金属结构切割得支离破碎。锈蚀的铁架、缠绕的废弃管道、厚厚的积尘,构成了一座钢铁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灰尘的气息,死寂得令人心悸,只有远处传来的、经过层层阻隔而显得沉闷的爆炸声和零星的枪声,提醒着外面正在进行的激烈战斗。

袁朗像一只矫健的壁虎,紧贴着冰冷的、布满锈迹的塔壁,无声地向上攀爬。他身上的城市迷彩作战服沾满了灰尘和油污,脸上涂着重重的伪装油彩,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盯紧猎物的豹子,锐利地扫视着头顶上方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在他身后下方不远处,齐桓和吴哲一左一右,依托着巨大的管道残骸和锈蚀的钢铁支架,枪口警惕地指向不同的方向,为袁朗的攀爬提供掩护。三人之间没有语言交流,只有极其细微的手势和眼神示意,默契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中无声流淌。

“南瓜,小心点。”吴哲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喉麦传入袁朗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塔顶那个‘钉子’到现在还没冒头,太他妈邪门了。”

袁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攀爬得异常稳健。他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带着点野性的弧度,同样压低声音回应:“放心,老狐狸再能藏,尾巴也总有露出来的时候。齐桓,注意你两点钟方向那个平台阴影,我总觉得有东西。”

“收到。”齐桓的声音简短有力,枪口立刻微调,红外瞄具的红点无声地锁定在袁朗指示的方位。

越往上,空间越狭窄,光线也愈发昏暗。废弃的管道和巨大的齿轮结构在塔壁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仿佛随时会扑出择人而噬的怪兽。袁朗攀上一段几乎垂直的锈蚀铁梯,动作轻巧得如同没有重量。他停在梯子顶端一个相对稳固的平台上,微微喘息,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布满油彩的脸上冲开一道沟壑。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特制的战术腕表。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拔掉塔顶的钉子,为后续部队清除障碍。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翻腾的疲惫。他正准备继续向上——

“袁朗!”

一个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通过小队加密频道,直接切入了他的耳麦!

是成才!

袁朗的身体猛地一僵,攀爬的动作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这个声音……这个他以为再也不会听到、或者说再也不想听到的、刻意冰冷疏离的声音,竟然在演习最关键时刻,直接越过了常规指挥层级,出现在他的频道里!

自从医院那次冰冷决绝的谈话之后,成才就像一道无形的冰墙,将他彻底隔绝在外。训练场上,只有最刻板的命令和反馈;生活中,避而不见,形同陌路。袁朗甚至以为,自己的耳麦里,永远不会再响起这个人的单独呼叫。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无法抑制的尖锐刺痛,像电流般瞬间窜遍袁朗的全身!他握着冰冷铁梯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坚硬的锈蚀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处那猝不及防的撕裂感。

“目标在你正上方十一点钟方向!废弃通风管道内!有狙击手!立刻规避!”成才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嘶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恐惧?!

袁朗猛地抬头!

就在他头顶斜上方,一个巨大的、早已废弃的圆形通风管道口,黑洞洞地敞开着。就在成才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黑暗的洞口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阴影吞没的红外瞄具光点,如同毒蛇睁开的眼睛,骤然亮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袁朗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他看到那瞄准光点稳稳地锁定了自己的眉心,冰冷而死寂;他看到下方齐桓和吴哲惊骇欲绝抬起的脸;他听到了自己耳麦里,成才那一声因为极度恐惧而彻底变调的嘶吼:“趴下——!!!”

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大脑的指令!在千分之一秒的生死间隙,袁朗放弃了任何规避动作,因为那已经来不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是向下扑倒,而是猛地向上窜起!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战术包侧面的烟雾弹拉环!

他的目标不是自保!而是在自己被“击毙”前,用烟雾遮蔽狙击手的视线,为下方的齐桓和吴哲创造唯一可能逃生的机会!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烟雾弹拉环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沉闷、带着消音器特有质感的枪响,撕裂了冷却塔内死寂的空气!

演习专用的空包弹,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依旧带着强大的动能和冲击波!

袁朗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猛地一窒!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仰!攀爬时本就重心不稳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

他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从高高的平台上,向着下方布满冰冷钢铁和尖锐管道的深渊,直直坠落!

“袁朗——!!!”

齐桓和吴哲目眦欲裂的嘶吼声,混合着成才那一声撕心裂肺、仿佛灵魂都被瞬间抽空的绝望哀鸣,在巨大的冷却塔内部空间里轰然炸响!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轰——!!!”

沉闷的撞击声和随之而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巨大的主屏幕上,代表“锋刃-01”袁朗小组的生命体征信号,在剧烈的波动后,瞬间变成了刺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旁边弹出触目惊心的警报框:【队员“袁朗”遭遇致命攻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已触发最高级别紧急救援机制!坐标:冷却塔核心区!】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通讯声、键盘敲击声、参谋的汇报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得令人窒息!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的、代表着死亡威胁的红色信号!

铁路“腾”地一下从主控椅上站了起来!动作迅猛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沉重的金属椅身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根本没有理会,高大的身躯前倾,双手猛地撑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目的红点!

那张总是沉稳如山、掌控一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惊愕、难以置信、随即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巨大恐慌!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里,所有的运筹帷幄、所有的战场算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赤裸裸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袁朗?!”铁路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报告情况!立刻!马上!”

“报告大队长!”负责监控的技术士官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脸色惨白,“‘锋刃-01’队员袁朗遭遇狙击!从……从冷却塔内部高处坠落!生命体征信号……信号……正在消失!具体伤势不明!现场小队正在尝试救援!但塔内结构复杂……”

“给我接现场最高指挥官!”铁路猛地抓起旁边的红色加密电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过了指挥中心里所有的死寂和恐慌,“我不管演习规则!立刻终止‘风暴眼’区域所有对抗!所有单位!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救人!重复!不惜一切代价!把袁朗给我带出来!立刻!!!”

他的吼声如同受伤暴怒的雄狮,在指挥中心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那眼神里的赤红和不顾一切的决绝,让所有人心头剧震!

“是!大队长!”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破音,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传达着这打破演习常规的、最高级别的紧急指令。

铁路丢下电话,根本不再看屏幕。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像一头冲出牢笼的猛兽,大步流星地冲向指挥中心大门。他的背影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高大,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孤绝和……不顾一切。

“大队长!演习……”一个老参谋下意识地想提醒演习规则和可能带来的后果。

铁路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血的刀锋,狠狠钉在老参谋脸上!里面翻涌的狂暴杀意和毫不掩饰的“挡我者死”的戾气,让老参谋瞬间噤若寒蝉,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铁路不再停留,猛地拉开沉重的防爆门,身影消失在门外急促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光中。沉重的关门声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久久回荡。

废弃工业区外围,临时搭建的演习前沿指挥所。

高城如同一头暴躁的困兽,在狭小的帐篷里来回踱步。他手里捏着刚刚收到的紧急战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愤怒和焦灼交织,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帐篷外,演习终止的刺耳警报声凄厉地响彻夜空,红蓝两色的信号弹交替升空,将混乱的场面映照得如同末日战场。

“妈的!他妈了个巴子的!”高城猛地将手里的纸拍在简陋的折叠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搞什么名堂!演习!演习懂不懂?!空包弹!空包弹也能他妈搞出人命?!铁路他疯了吗?!终止演习?!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整个导演部都要炸锅了!他……”

“报告!”一个浑身硝烟味、脸上带着擦伤的少尉猛地冲进帐篷,声音急促,“高副!医疗队已经强行突入冷却塔!但……但里面结构太复杂了!袁朗坠落的区域全是废弃管道和钢铁支架!人卡在里面了!情况……非常不好!现场指挥请求工程破拆支援!”

高城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被一种更深的惊骇取代。他猛地冲到帐篷门口,看向远处那座如同黑色巨兽般矗立在夜色中的冷却塔。塔身周围,刺眼的探照灯光柱疯狂扫射,救援车辆的警灯闪烁成一片混乱的红蓝光海。

“工程兵!给老子调工程兵过来!最快的速度!带上所有破拆工具!”高城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形。吼完,他烦躁地抓了抓板寸头,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帐篷的支撑柱上!帆布发出一声闷响,剧烈地晃动起来。

“铁路……铁路你个王八蛋……”高城咬牙切齿地低吼,眼神里充满了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担忧,“袁朗那小子要是……老子跟你没完!”

他焦躁地再次踱起步子,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嗅到血腥味的猛虎。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

铁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深蓝色的常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军绿色衬衣,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冷硬的额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风暴和……一种高城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实质化的恐慌!

他大步走进帐篷,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意和硝烟味。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高城。

“人呢?”铁路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一种濒临失控的压迫感。

高城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凛,那股子暴躁的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沉重。“还在塔里卡着!工程兵刚到,正在破拆!情况……很糟。”他顿了顿,看着铁路布满血丝的眼睛,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铁……演习用的空包弹,冲击波……加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全是硬家伙……”

铁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吸入肺腑,像是要将胸腔里翻腾的恐惧强行压下去。再睁开眼时,里面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带路。”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高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废话,抓起旁边的头盔戴上,转身就朝外冲去。铁路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影融入帐篷外混乱的光影和凄厉的警报声中,步伐快得如同离弦之箭。

冷却塔巨大的入口,此刻被强烈的探照灯光照得亮如白昼。刺耳的金属切割声、液压扩张器的嘶鸣、指挥人员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而紧张的救援交响曲。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还有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铁路和高城穿过忙碌的救援人员,来到破拆作业的核心区域。眼前的景象让高城这样见惯生死的老兵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几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管道扭曲变形,相互挤压、缠绕,形成一个令人绝望的、狭窄而复杂的金属牢笼。在这个牢笼的底部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抹迷彩色——那是袁朗被卡住的身体!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蜷缩在冰冷的钢铁缝隙中,头部无力地歪向一侧,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凝固的血污,根本看不清面容。一只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另一只则被沉重的管道死死压住,迷彩作战服在肩膀和胸口的位置,被深色的液体浸透了一大片,那颜色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是血!大量的血!

工程兵正操作着液压剪和扩张器,小心翼翼地试图撑开挤压在袁朗身上的管道。每一次金属的摩擦和移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和管道上簌簌落下的锈渣。军医跪在狭窄的入口边缘,焦急地指挥着,试图将生命维持设备和输液管探进去,但空间实在太狭小,进展极其缓慢。

“小心!稳住!左三度!慢点!再慢点!”军医嘶哑的吼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揪心。

铁路站在救援圈外,高大的身影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管道缝隙深处那抹刺目的迷彩和那片不断扩大的深色血渍上。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但高城站在他身侧,却清晰地感觉到,铁路垂在身侧的手,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那颤抖透过空气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从后方传来。

铁路和高城同时回头。

是成才!

他显然是从医院直接赶来的,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极其勉强地披着一件宽大的作训外套。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豆大的冷汗,整个人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极致的恐惧而摇摇欲坠。他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腰腹间的位置——那里缠着厚厚的绷带,此刻正隐隐渗出新的血渍!显然剧烈的动作已经撕裂了尚未愈合的伤口!

他的目光,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地、带着一种绝望的祈求,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了管道深处那抹迷彩!当他看清袁朗被卡在冰冷钢铁中、浑身是血的惨状时,成才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整个人就要向前扑倒!

“成才!”高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和剧烈的颤抖!“你他妈不要命了?!伤没好跑这儿来干什么?!”

成才根本听不见高城的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救援现场,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里面倒映着袁朗染血的身影和那片刺目的红。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按在腰腹伤口处的手,因为用力,指关节已经泛出死白色。

“他……他……”成才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身体在高城的搀扶下依旧无法控制地往下滑。

铁路的目光从袁朗身上移开,落在了被高城勉强扶住的成才身上。看着成才惨白的脸、剧烈颤抖的身体、按在渗血伤口上的手,还有那双盛满了无边恐惧和绝望的眼睛……铁路眼中那冰冷的死寂,终于被打破。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痛楚、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眼底深处荡开。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成才,而是对着正在指挥破拆的工程兵队长,发出了一声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低吼:

“还要多久?!我的人在里面流血!给我快!!!”

那吼声带着一种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足以让百兽俯首的狂暴杀气和绝对的威压!正在小心翼翼操作设备的工程兵队长身体猛地一抖,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报告首长!马上!马上就好!扩张口已经够大了!医疗组!快上!”工程兵队长嘶声回应,手上的动作瞬间加快!

狭窄的扩张口终于被强行撑开到一个足以容人进入的宽度。几名身强力壮的医疗兵和救援队员立刻如同猎豹般钻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高城死死扶着几乎虚脱的成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越来越微弱的挣扎。铁路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矗立在救援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仿佛要将那黑暗洞穿。

终于,一阵杂乱的、带着巨大欣喜的呼喊声从管道深处传来!

“出来了!人出来了!”

“小心!担架!快!准备输血!氧气!”

几名救援队员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浑身是血、软绵绵的身体从钢铁牢笼中托了出来!袁朗被安置在担架上,脸上覆盖着氧气面罩,身上连接着好几条输液管和生命体征监测线。他的迷彩服几乎被血浸透了大半边,胸口和肩膀的位置明显凹陷下去,显然遭受了重创。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划痕和淤青。那张年轻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如同石膏,沾满血污和灰尘,双目紧闭,没有任何意识,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

“袁朗!”成才在看到担架上那个血人的瞬间,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挣脱了高城的搀扶,踉跄着扑向担架!动作之大,直接撕裂了腰后的伤口,鲜红的血瞬间染透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但他浑然不觉!

“让开!快送急救车!”军医一把推开扑上来的成才,厉声吼道。救援队员抬着担架,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不远处闪烁着蓝红灯光的野战急救车!

成才被军医推得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铁屑的地面上!腰后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沾满灰尘和血污的手,徒劳地伸向急救车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悲鸣,像一头被遗弃在荒野、濒临死亡的幼兽。

铁路站在原地,看着急救车闪烁着刺目的灯光,在引擎的嘶吼中绝尘而去。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签署过无数命令、握过无数钢枪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掌心,一片粘腻的温热。

他摊开手掌。

借着混乱现场刺眼的探照灯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掌心沾满了粘稠、暗红的液体——那是袁朗的血。

滚烫的,带着生命流逝温度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