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下封的圣旨同一时间送出宫,消息随之不径而走,上到京城各衙门上值的官员,下到五城兵马司巡捕,人人羡慕有之,妒忌也有之,只怪自己没能赶上好时候。
此前忙完手头公务的梁子玉,正翘起二郞腿在公案里头嗑着瓜籽看画本子,当宣旨公公来到衙门宣读晋封圣旨的时候,梁子玉险些以为自己进入了画本里的世界。
毕竟,这种人在衙门坐,饼从天上来的好事他从前是想也不敢想,接过圣旨的第一时间,便派身旁的小厮回府里报喜。
同僚们挨个的上前道喜,连顶头的工部尚书大人,在他面前更显得和颜悦色几分,皇上的这通操作,让他比旁人晋升一辈子都赶不上的速度。
梁子玉忽然觉得,他那死去的前妻,还挺旺他!
这时,隔壁衙门里的钱大人,手攥着自己的晋封旨帛,脚步匆匆而来。
刚进到工部衙门,便看见梁子玉在院子里左右逢缘,便知道梁世子也得了晋升,钱大人连忙近前道喜,他过来是特意向梁世子道谢。
梁子玉听完钱大人的谢,脑子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小事!不过,你该谢的是你自个运气好,听说,你家公子在岳鹿书院上学。”
“嗯呐。”钱大人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心觉,梁世子当真是关心他,连他家儿子在哪家书院上学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梁子玉憋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来,钱大人还不知道贵公子在书院结识了贵人,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当初筹备皇庄之事时,皇上本意是调派户部的右侍郎随行,后来为何改成小小的广盈库主事,皇上只说,钱主事家的公子品学兼优,当爹的差不到哪去。
钱大人闻言,不明所以然的眨了眨眼。
不住心想,自己那不过六岁的小子,成天逗鸡走狗似的脾性,连先生都嫌弃怎会结识到贵人,回头是得好好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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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馆阁内。
白大人接到内监送来的晋升圣旨,耳边听着同僚们的道喜声,疲惫神色因震惊而恢复些许精神,好半天没能回过神。
年庚从围案前起身为自己倒了碗凉茶,边喝边回到案前落座,见白大人跟丢了魂似的傻怔,冲其扬唇道贺,“恭喜白大人。”
贺年庚的道喜声,让白大人很快醒过神,连忙拱手还礼,“多谢贺大人。”
他可不敢对郡马无礼,此前,他还羡慕贺大人因郡马这层身份,入仕不过短短数月便连升几级。不想,这样的好事也轮到了他头上。
与此同时,祭酒沈府。
相较起别的得了晋封的官邸喜气,沈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祭酒沈大人和次子面色和善的送走报喜的内监,内监前脚刚走,沈二郎便立马皱起了眉头看向同样沉下脸的老子。
“爹,大哥他做啥了,凭啥他得了晋封?”
沈家二郎早两年谋得顺天府不入流的导训,拿的是九品芝麻官的奉?,因自家老子自视清流,不爱掺与朝廷党争,连带着他们做儿子的也不受朝廷重用。
论学习沈二郎自觉比他大哥更胜一筹,论手段谋事也不比他大哥差,要不是大哥早在前朝大乾时期已享有官身,他生不逢时也不至于落得在官场上没名没份。
眼下如今,沈大郎得了朝廷晋封,沈二郎心里自然不好受。
沈大人悠悠捋了捋胡子,眸色深沉的默了默,“许是你大哥他,在前几日皇庄之案有所表现。”
倘若真是如此,他当老子的自然替儿子感到欣慰,怕就怕在儿子掺和到党派角斗之中,他们沈家乃是大乾遗臣,身份尴尬,这也是他不愿掺和进朝廷腌臜事里的原因。
在沈大人眼里看来,沈家世代簪缨,安安稳稳的做一名孤臣,未必不能谋得后世福祉。
沈二郎明显不相自家大哥有那本事手段,指定是背着沈家偷偷投靠了哪方党派,当下朝廷党派之争暗流涌动,皇上接连几日大肆动作,空缺的官职再怎么安排,也不可能轮得上他们沈家。
大房院里,宋大娘子同样得了消息,身旁伺候的采蝶高兴得为她斟了盏茶水。
“恭喜娘子,大爷此番晋升,将来总算有了出头之日,还得是娘子您——。”
不等采蝶说完,宋大娘子接过茶盏,目光嗔笑的制止她的话,“这事,别让府里的人知道。”
采蝶意会的点点头,“奴婢省得的。”
“还有,连你大爷也不许说的。”
采蝶就不明白了,她觉得大爷的晋升多半是因为娘子的功劳,这可是件喜事,为何不告诉大爷。
“事情已然落定,说与不说又有何妨,只要官人日后踏踏实实的才紧要。”
采蝶明白主子的意思,还是不理解主子为何连大爷都埋着,难道大爷知道主子和郡主有往来,还会生气不成。
宋大娘子自然不是担心官人生气,她的官人又怎会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事不必刻意去调强,夫妻之间本就相互扶持过日子。
大房本就不受公爹重视,二老如今还在日子暂且安稳,将来总归是要与二房分家单过,他们大房寻另一番出路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皇庄,上林苑。
接到晋升圣旨的沈钊,很是吃惊,便连旁边的右副监正亦倍感意外。
皇上废除相国之事,早在昨日已传到了皇庄,右副监正如今半点不敢在皇庄轻举妄动。
当下眼睁睁看着,从前他不放在眼里的沈钊接到晋升的旨意,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沈钊是没想到,朝廷此番晋封也有他的份,他原以为这辈子按老子的意思,不出意外是一直呆在皇庄到致仕那年。
心思活泛间,大概也猜到上回皇庄之事,许是屯田司和广盈库知道他在背后做了把推手。
那日,他亲眼看见屯田司主事兼忠勇伯府世子梁大人,初到皇庄便揪出了隐藏在皇庄林子里的私营,大概猜到皇上此番是在皇庄有所作为。
于是私底下派出自己的小厮,挨个走访皇庄上的佃户,告知他们一旦有人喊他们到衙门报备,便如实道出所有。
他这么做,不过是看不惯佃农平日里受衙门的欺压,倒没想着会为自己搛来这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