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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北狼烟与西南妖雾还在天际翻涌,江南八省的青石板路上已浸透鲜血。金陵商会的黑底绣金旗轰然升起,八个五角星在金色的铜钱内传成一条曲线,代表着江南八个省,同时也代表八个省的世界都站在了金陵商会的背后。
商会组建的火枪队迸出铅弹撕裂晨雾,将城门上的九色鹿旗轰成齑粉。
\"张统领!城门西侧防线要崩了!\" 年轻的火枪手跌坐在染血的石阶上,指节发白地攥着发烫的枪管。张承钧一脚踢开横在面前的半截旗杆,燧发枪喷出的硝烟在他铁灰色的甲胄上凝成霜花:\"告诉兄弟们,商会的纹银箱就在朱雀大街!谁先踏破布政使司,谁就是新的百夫长!\"
商会联军高呼着 “驱除鞑虏,自治江南” 的口号,潮水般涌入街巷,腰间弯刀与手中燧发枪在阳光下泛着冷芒。 前排持盾的壮汉突然发出惨叫 —— 城楼上抛下的沸油泼在他脖颈,皮肤瞬间绽开狰狞的褶皱。但后方的火枪手没有丝毫停顿,三排轮射的火光此起彼伏,铅弹穿透木质盾牌的闷响混着箭矢破空声,将整条长街变成血肉磨坊。
\"别管伤兵!给老子把火药桶推上来!\" 张承钧抹了把脸上的血沫,望着布政使司紧闭的朱漆大门,突然扯开嗓子唱起俚俗小调。身旁的老兵们先是一愣,随即跟着吼起来,苍凉的歌声里,浸透桐油的木柴在火药桶旁燃起,照亮联军将士们扭曲而狂热的面容……
苏州城内,昔日温柔的水道化作血色长河。商会私兵踹开知府衙门的朱漆大门,火铳齐射的轰鸣震落屋檐下的铜铃。忠诚于乾元的官吏们挥舞着雁翎刀负隅顽抗,却在密集的弹雨下纷纷倒地。商会联军的首领一脚踩碎官印,狞笑道:“乾元的狗官,也配管我江南的银钱?”
“竖子敢尔!” 一声暴喝撕破硝烟,苏州守备陈正雄从断墙后飞身而出,雁翎刀直取首领咽喉。寒光掠过之处,两名私兵的火铳应声而断。首领瞳孔骤缩,侧身滚翻避开要害,腰间短枪却在起身瞬间对准陈正雄:“老匹夫,火器时代,刀剑早该进坟……”
话未说完,陈正雄已欺身而至,刀背狠狠砸在首领持枪手腕。“当啷” 声响中,短枪坠地,首领踉跄后退撞在石柱上。陈正雄刀锋抵住他咽喉,盔甲缝隙渗出的鲜血顺着刀身蜿蜒:“江南赋税乃天下命脉,尔等鼠辈勾结番邦,卖国求荣!”
“杀了这狗官!” 远处私兵统领挥舞令旗,十数杆火铳再度齐响。陈正雄旋身挥刀,铁刃将铅弹击得火星四溅,却在转身时瞥见首领抽出袖中匕首。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弩箭破空而来,精准钉入首领握刀手掌。
“陈将军,快走!” 苏清瑶的劲装被硝烟熏得焦黑,发间银簪不知何时已断作两截。她足尖点在碎瓦上,软鞭如灵蛇般缠住陈正雄腰间的甲胄,借着屋檐的弧度将人猛地拽上墙头:“城外三千黑虎旗弟兄已备好 ——”
话音未落,就听到三丈高的城墙轰然炸裂。商会重金购来的西洋火炮喷出火舌,砖石裹挟着硝烟如暴雨倾泻。陈正雄反手揽住苏清瑶纤腰,雁翎刀鞘在飞溅的碎石上擦出火星,却见一道黑影自硝烟中鬼魅般浮现。
那黑衫男子周身缠着墨色绸缎,只露出的双眼冷若寒潭,袖中忽有黑影窜动,在暮色中凝成蜿蜒的蛇形虚影。“乾人豢养的狗!” 苏清瑶咬牙甩出掺着石灰的骨钉,淬毒的钉尖在半空划出细密银光。
骨钉却如坠泥潭,刚触及黑衫便被诡谲的布料吞噬。那些看似普通的绸缎突然化作百千黑蛇,鳞片泛着金属冷光,其中一条蛇形黑影闪电般穿透苏清瑶腰间软甲。她瞳孔骤缩,温热的血顺着蛇头倒灌而下,恍惚间竟听见黑衫男子喉间溢出的轻笑。
“不 ——!” 陈正雄的怒吼被硝烟呛住。他挥刀斩断缠绕苏清瑶的黑蛇,雁翎刀却在触及蛇身时泛起霜白。黑衫男子袖中又探出三条黑蛇,蛇信吞吐间,蛇身竟诡异地融合成锁链状,将陈正雄的刀刃死死缠住。
“江南虽失,乾元气节...” 陈正雄的话未说完,数条黑蛇已穿透他的肩胛。温热的血珠溅在苏清瑶脸上,她挣扎着去够情郎染血的手,却见黑衫男子缓步走近,袖中蛇群如潮水般漫过陈正雄的咽喉。那些黑蛇在啃噬血肉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陈正雄的惨叫声渐渐微弱,雁翎刀坠地的声响惊飞了墙头寒鸦。
苏清瑶的指甲深深掐进墙缝,喉间涌上的血沫模糊了视线。黑衫男子伸手挑起她的下颌,袖口垂下的黑蛇缓缓缠住她脖颈,冰凉的触感混着血腥气逼近耳畔:“这就急着去见他?不如... 我送你一程?” 随着一声轻笑,黑蛇骤然收紧,苏清瑶最后看到的,是陈正雄染血的身影倒在残阳里,如同折断的旌旗。
黑衫男子从怀中取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掌间根本没有的血迹,然后静静的扔下。
“谁让你选错了情郎,选一个乾人的狗!”
扬州城盐商宅邸外,厮杀声震碎暮色。商会重金雇佣的 \"血手盟\" 杀手唐隼踩着飞檐,腰间软鞭卷着三枚透骨钉,与城头乾元守军展开拉锯。扬州城有名的神射手陈三娘半蹲在女墙后,弓弦震颤间,七支狼牙箭破空而出,却被唐隼甩出的软鞭搅得偏离轨迹。
青砖墙上早已千疮百孔,暗器与弹孔密密麻麻如同蜂窝。乾元军千总陆玄锋的环首刀舞出银虹,连劈三名杀手,刀锋上还挂着温热的血珠。正当他准备回防箭楼时,暗处突然传来火铳轰鸣 —— 商会重金聘请的西洋枪手威廉?布莱克眯起左眼,附魔铅弹精准洞穿陆玄锋咽喉。这位镇守扬州三年的将领,至死仍保持着挥刀的凌厉姿态,手中环首刀 \"铮\" 地插入青石板,溅起的火星照亮满地残肢与破碎的盐引。
鲜血顺着排水口蜿蜒成河,将墙角堆积的粗盐染成暗红。幸存的士兵与杀手仍在缠斗,刀光剑影中,谁也说不清这场为盐政控制权的厮杀,何时才能停歇。
与此同时,一名粘杆处的死士浑身浴血,在街巷中夺命狂奔。他怀中的密函记录着商会联军的兵力部署与军械储备,在看他来,这是乾元朝廷扭转局势的关键,也是他舍弃一家老小为国尽忠的关键时刻。身后商会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火铳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墙上炸出朵朵砖花。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却发现前方已被商会的刀盾手堵死退路。
*死士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抽出腰间短刃,如同一头受伤的猛虎扑向敌人。短刃寒光闪烁,瞬间割开两人咽喉,又用尸体挡下几发火铳子弹。但商会联军人数众多,他身上很快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浸透衣甲。在力竭之际,他将密函塞进怀里,纵身跃上屋顶,朝着江南总督府方向奔去。
终于,死士带着重伤抵达宅邸,踉跄着将密函交到江南总督陆明远手中,气若游丝地说道:“大人,这是商会联军的......” 话音未落,一柄匕首已从背后刺穿他的胸膛。陆明远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用死士的衣角擦拭干净后冷冷道:“辛苦了,你可以安息了。” 随后命心腹将尸体沉入秦淮河底。
这位靠着镇压苗疆叛乱起家的乾元悍将,此刻正对着铜镜反复整理官服。三日前他还在城头高呼 “誓与乾元共存亡”,如今却将象征江南八省军权的虎符锁进檀木匣 —— 那是准备献给金陵商会的投名状。当夜,陆明远带着密函秘密会见楚丝镛,抚着腰间尚未干透的血迹笑道:“乾元国库空虚,连军饷都发不出了。陆某麾下十万将士,总不能跟着朝廷喝西北风。”
楚丝镛展开密函,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陆大人深明大义,日后江南自治,少不了您的好处。” 陆明远立刻拱手作揖,眼中满是谄媚:“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贵会保我世代荣华,这江南八省的城防部署、粮草囤放,陆某知无不言。”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乾元朝廷覆灭后的美好未来。
而此时的江南八省,战斗仍在继续。商会联军以雷霆之势,将残存的乾元势力逐一剿灭。曾经繁华的城市,如今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间,硝烟与血腥气久久不散。这场由商会主导的叛乱,如同一场凶猛的风暴,彻底改变了江南的格局,也让乾元朝廷的统治摇摇欲坠,向着覆灭的深渊又迈出了一大步。
金陵朱雀大街上,三百名商会私兵甲胄锃亮,长矛如林。临时搭建的行刑台上,六名被铁链捆住的犯人低垂着头 —— 为首的乾元正三品江南盐运使蒋子寒,脖颈间挂着写满罪状的木牌,血迹将 “私通北狄” 四字晕染得模糊;其身旁是乾人出身的应天府同知苏克顿,清瘦面庞上布满淤青,与乾人千总察罕的魁梧身形形成鲜明对比。
“时辰到!” 金陵商会的大股东周鹤年挥袖掷出令旗,铜锣声骤然炸响。围观百姓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商贾们争相将铜板抛向刑场,铜钱与瓦砾在血泊中碰撞出刺耳声响。明教彭和尚轻摇揉搓着指尖的粗大佛珠,望着察罕被刽子手斩断的首级滚入竹筐,低声对白灵儿道:“乾元以‘分而治之’驾驭夏人五十年,如今商会反用其术,倒是有趣。”
天地会韦堂主静静比量着手中的火铳,目光扫过被拖上刑台的江湖人物。青城派二弟子被绳索勒得面色青紫,丐帮五袋弟子则高呼 污言秽语,却被商会刀盾手用盾牌击碎膝盖。当最后一名官吏家中的供奉身首异处时,周鹤年登上高台,锦袍在血风中猎猎作响:“凡与朝廷勾结者,皆是江南百姓公敌!”
刑场西南角,十余名蒙面人被铁链串成一列。商会执事扯开为首者面巾,露出漕帮分舵主的面容:“漕运私吞三成商会粮饷,当诛!” 话音未落,鬼头刀已破空斩落。人群中突然传来孩童哭喊,两名抱着幼儿的妇人被侍卫拖出行列 —— 竟是察罕的妻妾,她们脖颈间的银质嘎拉哈还在摇晃。
白灵儿捏碎手中青瓷盏,釉面裂纹如蛛网蔓延。彭和尚见状笑道:“白姑娘若觉得血腥,不如去观礼台后厅?周大股东准备的‘江南新局’茶会,可比这砍头戏码有趣多了。” 韦堂主将早上刚刚采摘的梅花落红方巾向刑场内甩去,方巾恰好盖住苏克顿圆睁的双眼:“听说金陵商会要与明教共掌盐铁,不知天地会的漕运份额......”
暮色渐浓,刑场木桩上悬满首级。商会小厮提着灯笼穿梭其中,将 “顺我者昌” 的朱漆告示贴在染血的城墙上。当最后一抹斜阳沉入秦淮河,观礼厅内的铜炉升起袅袅青烟,周鹤年推过檀木匣,露出金灿灿的盐引:“彭教主、韦堂主,这江南八省的棋局,该落新子了。”
韦堂主纤细的如同女儿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中的龙井溅出:“周老板好大的手笔!但天地会弟兄们在漕帮刀口舔血时,也不是冲着几张盐引卖命的。” 他三角眼斜睨着明教彭和尚,刻意抬高声调,“听说贵教在安庆囤了三百艘乌篷船?不如匀出半数给我们运粮?”
彭和尚低眉盘玩着巨大的佛珠,喉间发出冷笑:“韦堂主怕是忘了,明教圣火船的龙骨浸过三年桐油,比漕帮的破木筏强过百倍。要船可以,苏杭两地的香烛铺子,以后都得改供明教圣火。” 两人针锋相对时,角落里的白灵儿正用银剪修剪灯芯,月白色襦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腕间铃兰香囊随着动作轻晃,倒像是在看场热闹戏文。
周鹤年转动着冷玉扳指,余光瞥见白灵儿鬓边新换的珍珠步摇。这位从白莲教叛出短短不到一年成为血炼堂堂主的奇女子,一天前刚在玄武湖截了三艘官盐船,手段狠辣却从不出面,倒比在场这些张牙舞爪的江湖人更难捉摸。他轻咳两声打破僵局:“明教的香烛生意,自可在扬州新开三条商路。至于韦堂主的漕运……” 话未说完,窗外忽有夜枭长啼,白灵儿手中银剪 “当啷” 落地,清脆声响惊得众人皆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