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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拍打着铁灰色翅膀撞破夜幕,尖啸着掠过方厅烛火,在摇曳的光影中投下狰狞的剪影。白灵儿皓腕轻抬,羊脂玉般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夜枭收拢利爪,如同受过千般训练的刺客,小心翼翼地落在她掌心。尖锐的喙亲昵地摩挲着她垂落的青丝,尾羽却不安地扫过案几上的青铜烛台,惊起几点火星。
她从手中拈出一枚朱红色丹药,夜枭昂首吞下时,喉间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白灵儿顺势掀开它右翼的绒羽,沾着夜露的人皮信纸赫然显现。展开的刹那,瘦金体的锋芒刺破烛光,元湛的字迹如寒芒出鞘 —— 本该清贵疏朗的帝王笔锋,此刻却因血色朱砂晕染,化作索命符咒。
\"周大股东还请烦劳您转交给楚会长。\" 白灵儿指尖划过 \"恭贺新禧\" 四字,指甲在 \"禧\" 字最后一笔狠狠掐出月牙形凹痕。周鹤年接过信纸时,仿佛握住一块烧红的烙铁,人皮特有的柔韧触感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朱砂在信纸上晕开的纹路,恰似千里之外战火蔓延的版图。
\"一定!一定!\" 周鹤年喉结滚动,额角渗出冷汗。三万两银票的分量也比不上这张薄纸,它承载的不仅是天荡府君的贺词,更是搅动乾坤的引子。
彭和尚捻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珠子相互碰撞发出闷响;韦堂主旁边的烛光好像随着他的呼吸吞吐着幽光。
死寂中,彭和尚突然轻笑出声:\"府君贺喜,是因为府君自有家财,我们这些穷要饭的比不得。\"
韦堂主冷笑一声,窗外惊雷炸响,豆大的冰雹砸在青瓦上,混着夜枭凄厉的长鸣,将未说完的密谋尽数裹挟进风雨之中。
最终商会承诺拨出三成盐引给天地会,明教则独占长江中游的香料贸易。韦堂主盯着白灵儿起身时露出的藕荷色裙裾,突然扯松领口的盘扣,露出胸口刚刚纹就得青龙:“白姑娘可知这龙怎么来的?那年我独战漕帮七大长老,肋骨断了三根……” 他故意将酒盏推到白灵儿面前,“不如白姑娘赏脸,与在下共饮这杯?”
白灵儿指尖划过酒盏,盏中酒水突然泛起血雾,在半空凝成猩红丝线缠住韦堂主手腕:\"韦堂主的青龙还是不够威武,不如换我帮你换成血龙如何?\" 话音未落,丝线骤然收紧,韦堂主腕骨发出脆响,火铳尚未抽出便被带得踉跄。
\"好个辣手美人!\" 韦堂主不退反进,另一只手摸出火铳,骤然开火。火舌卷向白灵儿脖颈的刹那,她足尖点地倒翻上房梁,发间血玉坠子迸出红光,房梁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血色纹路。韦堂主的铅弹在触及血纹的瞬间被腐蚀成铁水。
\"血炼堂堂主果然名不虚传。\" 韦堂主抹了把嘴角血沫,突然欺身贴近白灵儿腰侧,火铳抵住她后心,\"但......\" 他话音戛然而止 —— 白灵儿反手扣住他手腕,掌心浮现的血色藤蔓顺着经脉疯狂生长。韦堂主惨叫着连连后退,火铳坠地时枪管已被血藤贯穿。
\"天地会的堂主就是这种货色?\" 白灵儿指尖缠绕的血线越收越紧,韦堂主脖颈浮现细密血痕,\"我这血藤入体七分,再进三寸便会绞碎心脉。\" 她俯身拾起火铳,枪口抵住对方下颚,\"要试试吗?\"
\"白堂主饶命!\" 韦堂主突然瘫软在地,嘴角溢出黑血,\"方才多有冒犯,实是被盐引之事迷了心智......\" 他慌乱中扯出腰间玉佩,\"这是上好老仙坑玉,只求留条活路!\"
旁边传来彭和尚的大笑:\"好!好!韦小子今日总算栽了跟头!\" 彭和尚踱步而出,袈裟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白堂主的法术出神入化,倒让贫僧想起二十年前的血手修罗。\"
周鹤年摇头苦笑,出声软语:\"白夫人,如今商会协议已定,还请不要乱了雅兴。\"
白灵儿甩去指尖血渍,血藤化作青烟消散:\"韦堂主的教训,还望天地会上下铭记。\" 她将玉佩掷向彭和尚,转身时藕荷色裙裾掠过韦堂主颤抖的手,\"三日内所有天地会弟子从泉州府一地彻底撤离,离不开的黑衫卫自会送刀子!。\"
待白灵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彭和尚摩挲着温润的羊脂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韦兄这双手抖得,倒像被黑衫卫抽了三魂七魄!\" 他将玉佩对着天光翻转,玉上暗刻的流纹在星光下流转生辉,\"瞧瞧这料子,足有百年水头,可惜啊,人家瞧不上。\"
韦堂主涨红着脸起身拿起桌上的协议文书,羊皮纸在他指节间发出脆响:\"彭兄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血藤秘术专破内家功夫,若非白灵儿今日留手......\" 话音未落,忽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周鹤年琥珀盏里晃动着扬州特产的琼花酿:\"二位何必伤了和气?且饮下这盏接风酒,扬州城里新来的瘦马班子,可是个个能歌善舞......\"
韦堂主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雕花木窗上摇曳的灯影。往日他最喜在秦淮河畔听曲,可方才被白灵儿当众羞辱,此刻哪还有兴致?他将文书往袖中一塞,冷笑道:\"韦某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再叨扰周老板的美酒佳人。\" 锦缎靴跟重重碾过青砖,带起一地碎瓷般的月光。
彭和尚望着韦堂主远去的背影,将玉佩收入怀中,对周鹤年的挽留摆了摆手:\"酒就免了,贫僧还要去码头查探漕运。\" 出得门来,扬州城的夜色裹着脂粉香扑面而来,朱雀大街上朱楼画舫鳞次栉比,新任知府王大人的官轿正从街心经过,轿帘半卷处露出鎏金香炉,龙涎香混着熏香铺天盖地漫过来。
突然,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打破了死寂。醉仙楼二楼的雕花窗棂探出半截猩红锦袖,一根带着肉渣的羊骨抛物线般坠落,不偏不倚砸在老丐膝头。骨头上残留的油脂在月光下泛着油光,乞丐们浑浊的瞳孔骤然发亮,褴褛衣袂裹挟着尘土轰然炸开。
老丐枯瘦的手指刚触到骨头,三条黑影便饿虎扑食般压来。最年轻的乞丐咬着对方手腕往死里扯,染血的指甲深深抠进皮肉;瘸腿的老乞丐抄起半截砖狠狠砸向同伴后脑,沉闷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夜枭。彭和尚冲过去想分开他们,却见羊骨在几人撕扯中飞向半空,落地时正插进某乞丐的眼窝,温热的血顺着骨棱蜿蜒而下。
\"哈哈!我赌那个秃头先抢到,这局算我赢!\" 楼上爆发出哄笑,有人晃动着盛满酒的夜光杯,\"再扔三块骨头,赌注翻倍!\" 彭和尚望着血泊里抽搐的躯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雕梁画栋间飘来的酒香混着血腥气,醉仙楼的金字招牌在风中摇晃,像极了悬在苍生头顶的一把利刃。*
护城河上浮着层暗红的油渍,几个洗衣妇蹲在埠头,用漂着油花的河水搓洗绫罗绸缎。对岸的贫民窟里,病弱的孩童在寒风中啼哭,而不远处的王府后厨,管事正将整只烤乳猪倒进泔水桶,油星子溅在墙根的冻骨上,引得野狗疯狂厮咬。彭和尚望着这冰火两重天的景象,袈裟下的拳头攥得发白 —— 这扬州城,终究还是换了皮的人间炼狱。
彭和尚转动着手中佛珠,目光从秦淮河上画舫流转的灯火收回,落在白灵儿腰间晃动的银铃:“血炼堂的人,怎会对贫僧一介方外之人感兴趣?”
白灵儿轻笑,玉扇 “唰” 地展开,扇面上狰狞的鬼面图腾映着月光:“大和尚睁眼看这扬州城 —— 流民枕藉朱雀桥,饿殍填塞秦淮河,明教号称要改天换地,可治下百姓和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换了个主子当刍狗罢了。” 她突然指向对岸,几个被衙役驱赶的乞儿正抱着发霉的窝窝头争抢,“看看这些孩子,他们的父母不是死在乾元征粮的皮鞭下,就是倒在商会私兵劫掠的刀锋前,说到底,不过是权贵棋盘上的蝼蚁。”
佛珠转动的节奏陡然加快,彭和尚的袈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白姑娘怕是对明教有天大的误解。明轮王在两淮开仓放粮,设立义学,光是今天就救活了三万饥民。那些被鞑子逼得走投无路的匠人,如今在明教工坊里都能吃上饱饭!”
“好个救苦救难的明轮王!” 白灵儿折扇重重敲在石栏上,惊起一片鸥鹭,“可两淮盐商的库房里,堆着的全是百姓用命换来的官盐;明教新军的铠甲,哪一片不是从民脂民膏里刮出来的?大和尚难道不知,上个月几个凤阳百姓不过说了句‘赋税太重’,就被冠以‘妖言惑众’的罪名,男的杀头,女的充作军妓,还什么冉冉盛世,听听你们自己信吗?不就是想当皇帝吗,至于把自己说的那么神圣……三万饥民,不过是三万劳役,苦工,兵丁,大户人家的奴婢,还有凤阳王城里的太监。”
彭和尚额间青筋跳动,佛珠在掌心攥得咯咯作响:“乱世需用重典!明轮王心怀苍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翻鞑虏,还天下太平!”
白灵儿突然安静下来,月光为她的笑容镀上一层冷霜:“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黑铁鬼面令牌,“血炼堂的大门永远为看透虚妄的人敞开。等大和尚哪天看清明教的真面目,就带着它去泉州府找我,到时自有人接待你”
话音未落,白灵儿已将折扇反扣在胸前,混入秦淮河畔醉醺醺的文人墨客中。只留下彭和尚呆立原地,手中佛珠已然散落在地,滚落在地上,就像一颗颗滚动的人头,黑铁令牌上的鬼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倒映出他眼底翻涌的困惑与挣扎。
夜风裹挟着胭脂香掠过青石板,白灵儿捏着折扇拨开垂落的珠帘,雕花红木门上悬着的匾额写着 \"醉仙楼\" 三个狂草大字。楼内丝竹声混着骰子声扑面而来,十数位轻纱覆体的舞姬正绕着中央水池旋转,腰肢上的银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他刻意踉跄着撞开二楼雅间的雕花槅扇,正撞见一个头戴玉冠的男子坐在云纹檀木桌前,翡翠茶盏里的碧螺春腾起袅袅白雾。
\"这位公子可是走错了?\" 居中的灰袍老者放下象牙算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白灵儿晃了晃手中的鎏金酒壶,故意将酒液泼在波斯地毯上:\"听闻金老板最是好客,小弟特来讨杯酒喝。\" 说着掏出一枚刻着骷髅头的青铜令牌拍在桌上。
灰袍老者瞳孔骤缩,伸手将令牌收入袖中,对着两侧使了个眼色。舞姬们立刻退下,鎏金兽首烛台上的火苗突然转为幽蓝。\"白姑娘好手段。\" 老者指尖摩挲着青玉扳指。
白灵儿倚着朱漆廊柱,折扇轻点桌案:\"别兜圈子了,说说金陵商会打算怎么吃江南八省这块肥肉?\"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屏风突然转出个满身珠翠的妇人,翡翠耳坠随着笑声摇晃:\"不愧是血炼堂的堂主,我们在扬州囤的二十万石粮食,都被你查得一清二楚?\"
烛火明灭间,白灵儿好像看到一幅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 —— 扬州码头画着锁链,苏州城外标着矿洞,杭州城边则是冒着黑烟的工厂。灰袍老者转动着算盘,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难民是最好的货物,卖到新大陆挖矿修铁路,可比在江南饿死强。\" 妇人涂着丹蔻的手指划过自己白皙的胸脯:\"府君大人送来的粮草军械,他们扣下了七成,剩下的掺沙子都嫌多。\"
白灵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三日前在滁州城外看到的景象:数百具孩童尸体被铁链锁在矿洞口,脚踝上的铁环嵌进腐烂的皮肉。妇人的笑声像毒蛇吐信:\"那些小商家不识抬举,非要和商会作对,上个月在镇江沉了二十艘商船,江水都染红了......\"
\"够了!\" 白灵儿的折扇突然暴涨三丈,血光如银河倾泻。整座花船剧烈摇晃,檀木桌椅瞬间四分五裂,鎏金酒壶化作漫天碎金。灰袍老者刚掏出腰间火铳,就被无形气劲掀翻在地,额头抵着水面挣扎。白灵儿足尖轻点,整艘花船突然倒悬,楼内的歌姬舞女尖叫着抓住栏杆,金银细软如暴雨般坠入河中。
\"我血炼堂不杀无辜。\" 白灵儿的声音冷如玄冰,拂袖间将所有人卷到岸边,\"但你们的账,该清了。\" 随着她掌心血光流转,四丈高的花船轰然沉入秦淮河,激起的巨浪拍碎了沿岸半排酒肆。
“金陵商会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