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甲沉默片刻,突然一拳砸在桌案上,烛火剧烈摇晃。\"午时三刻江面水雾会散开,白鹭洲的芦苇荡。\" 他一把抓起密信和虎符,\"另外你们还要给我一样东西——韩甲的人头。\"
孙先答应道:\"成交!我可以代武城侯府承诺,事成之后你可以带着鼍龙们去淮南府。\"
当战船的摇晃加剧时,凶甲戴回面具踹开舱门,怒吼声传遍甲板:\"全军转向东岸!\"当战船在迷雾中开始倾斜时,谁也没注意到两个身影悄然消失在浓雾中。只有凶甲站在船头,望着东岸渐起的水雾,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
湿冷的夜雾在芦苇丛中浮动,王永年拨开挡路的苇杆,突然停住脚步。
“凶甲这人……真能信?” 他压低声音,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他可是韩甲一手栽培的银鳞卫统领,手上沾的血不比周严少。”
边说着边蹲下身,指尖抚过泥地上三寸处用草打的绳结——那是王永年教给小九的武城侯府斥候特有标记,指引着方向。
“簪月的密档里提过,凶甲本无名,是白鹭湾母鼍龙养大的渔户孤儿。” 向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确信,“当年韩甲围猎鼍龙时发现了他,用他作为人质引母鼍龙出洞,进而利用西域控兽的法子制住了母鼍龙。”
王永年眉头紧锁:“所以他是为了那头鼍龙才听命于韩甲?”
“互为人质吧。” 向宁摇头,“母鼍的控兽纹在韩甲手里,那是控兽的关键,凶甲在韩甲身边为人质。若凶甲反抗,韩甲一念之间就能让那母兽痛不欲生;若母兽反抗,韩甲即刻就能命银鳞卫杀了他,母兽视凶甲为亲子,也是投鼠忌器了。”
向宁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簪月旧档记载,这些年他替韩甲杀人,却从不伤妇孺……或许正因如此。”
孙先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但今晚不同。”
“他若真想反水,大可在船上就宰了我们。” 孙先的声音沙哑如铁锈摩擦,“可他宁可冒着船被搁浅的风险,也要靠近东岸让我们脱身……这决心,装不出来。”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三长两短。王永年吐出一口浊气:“所以这次合作……”
“是复仇。” 向宁站起身,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凶甲要韩甲死,我们需要新的船离开,而周严和许州军……正好当个现成的替罪羊。”
\"报!\"
斥候雷宇单膝跪地,铠甲上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孙先放下手中的地形图,目光如炬地望向这位得力部下。
\"许州军动向如何?\"孙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帐内几位星宿将同时屏息凝神。
雷宇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紧张的光芒:\"世子,许州军主力已离开大营,沿运河东岸南下,行军速度极快。据探马估算,最迟两日后便能与周严的运粮船队汇合。\"
孙先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从许州军大营到运河东岸,再到下游的运粮船队可能停靠的几个码头。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指节在桌面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
\"两日...\"孙先喃喃自语,\"银鳞卫追上运粮船队至少需要三日。\"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中木炭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暂居副将之职的黄仲麟忍不住开口:\"世子,若让许州军与周严汇合,不仅粮草无忧,兵力也将大增,届时我们再想截击就难上加难了。\"
孙先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突然停在了一处名为\"鱼嘴峡\"的地方。那里是运河东岸的一处狭窄山谷,两侧峭壁陡立,中间仅容五马并行。
\"雷宇,许州军必经鱼嘴峡?\"孙先突然问道。
\"回世子,正是。这是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
孙先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猛地拍案而起:\"传令所有人,立刻拔营,轻装简行,务必在明日黎明前赶到鱼嘴峡!\"
黄仲麟疑惑道:\"世子是想...\"
\"不错,\"孙先打断他,\"我们要在鱼嘴峡设伏,迟滞许州军行进,为银鳞卫争取时间。\"
军令如山,不过半个时辰,五十人已整装待发。孙先亲自检查了每位士兵的装备,确保每人只携带三日口粮和必要武器,以保持行军速度。
夜色如墨,队伍借着月光悄然行进。孙先走在队伍最前方,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雷宇紧随其后,不时通过暗影虎传递来的消息,低声汇报前方地形。
\"将军,前方三十里就是鱼嘴峡了。\"雷宇指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两道山影。
明月如盘,将崎岖的山道染成银白色。孙先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眯着眼睛望向远处扬起的尘土。他身后,众人静默无声地等待着命令。
\"世子,探子回报,许州军前锋已过运河,距此不足二十里。\"副手李忠压低声音报告,粗糙的脸上沾满尘土。
孙先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五十对三千——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必须用这五十条性命拖住三千许州军整整三天,为主力部队争取时间。
\"传令下去,按第一计行事。\"孙先站起身,拍了拍沾在皮甲上的草屑,\"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硬拼,而是让他们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士兵们迅速分散开来,像水滴渗入沙土般消失在黄昏的山林中。孙先看着他们的背影,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个个身手不凡,但连续三天的游击战将是对体力和意志的极限考验。
许州军主将郑晟骑在战马上,眉宇间透着不耐。三千人的队伍如长蛇般蜿蜒进入峡谷,铁甲碰撞声在山壁间回荡。
\"将军,此地地势险要,是否先派斥候探路?\"副将谨慎询问。
郑晟冷笑:\"区区蟊贼,也配让我军止步?传令,全速通过!\"
他并不知道,峡谷两侧的阴影里,潜伏的并非普通伏兵,而是武城侯亲卫——星宿卫。
峡谷高处,星宿卫·鬼金羊静立如幽魂,黑袍猎猎,面具下的双眼泛着诡异的青光。
\"阵,起。\"
他指尖轻点,无形的幻术波纹扩散。霎时间,峡谷内的光线扭曲,许州军士兵的视野开始模糊——
\"前面……怎么突然起雾?\"
\"不对,刚刚明明没有岔路,怎么多了一条?\"
鬼金羊的幻阵生效了。
许州军的队伍开始混乱,前锋与后军脱节,士兵们不知不觉间走入死路,甚至有人在峡谷中原地绕圈而不自知。
郑晟察觉不对,厉声呵斥:\"稳住阵型!不要乱!\"
但已经晚了。
\"该我了。\"
翼火蛇咧嘴一笑,赤红鳞甲在夕阳下如燃烧的烙铁。他抬手一挥,八名被秘境力量侵染过的星宿卫死士从岩缝中爬出——他们的皮肤皲裂,缝隙间流淌着熔岩般的赤红光芒,仿佛血肉与火焰共生。
\"烧光他们。\"
\"喏!\"
死士们如鬼魅般跃下,手中掷出的并非普通火油,而是活火——触地即爆,火焰如活物般缠绕敌军。
\"轰——!\"
峡谷内瞬间化作火海,许州军战马惊嘶,士兵惨嚎。更可怕的是,那些被火焰沾染的人,皮肤竟开始异变——肌肉扭曲膨胀,骨骼外突,如同被秘境之力强行改造的怪物!
\"啊——!我的手!我的手在燃烧!\"
\"救命!这些火……扑不灭!\"
郑晟终于慌了:\"结阵!防御!弓箭手——\"
但箭矢射向高处,却穿透了幻影——鬼金羊的阵法让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
孙先站在制高点,冷静观察战局。
\"差不多了,撤。\"
鬼金羊点头,幻阵悄然变幻,许州军眼中的火焰与怪物骤然消失——仿佛一切只是噩梦。但真实的伤亡已经造成:上百人烧伤,数十人异变成怪物,自相残杀,粮草车尽数焚毁。
翼火蛇舔了舔嘴唇:\"可惜,没能全烧光。\"
孙先淡淡道:\"我们的任务是拖延,不是全歼。保存实力要紧,速走。\"
五十人的小队如幽灵般退去,只留下峡谷内哀嚎的许州军,以及……郑晟扭曲的面容。
\"混账……\"他攥紧缰绳,指节发白,\"这绝不是普通伏兵……这些火焰,这些幻象……\"
副将颤抖着问:\"将军,我们还追吗?\"
郑晟咬牙:\"追?怎么追?你告诉我敌人在哪?!速速退出峡谷,全军在运河边休整扎营。\"
许州军的士气,开始出现了松动。
子夜,万籁俱寂。
乌云吞没了残月,许州军的临时营地陷入一片昏黑。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哨兵拄着长枪打着瞌睡,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前日的挫败让全军士气低迷,连素来强硬的郑晟也不得不下令休整一夜。
他并不知道,就在营地外围的芦苇丛中,水面泛起了不自然的涟漪。
柳土獐缓缓从河水中浮出,灰绿色的皮肤上挂着水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像蛇一样扫视着营地。
\"记住,只杀军官。\"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砂纸摩擦,\"百夫长以上,一个不留。\"
身后,五名同样被秘境异化的刺客无声无息地浮出水面。他们的手指关节异常延长,指尖硬化成锋利的骨刃,在黑暗中泛着森冷的光。
柳土獐轻轻一挥手,六道身影如鬼魅般分散开来,贴着地面滑向营地。
第一刀:
一名千夫长正坐在帐篷里擦拭佩剑,突然感觉脖颈一凉。他下意识抬手去摸,却只摸到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他想喊,但喉咙已经被切开,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黑影拖着他的尸体消失在帐篷阴影中,只留下一滩渐渐扩散的血迹。
第二刀:
副将正在油灯下研究地图,忽然灯焰诡异地跳动了一下。他警觉地抬头,却看见帐篷布幔上投射出一个扭曲的影子——那绝对不是人类应有的轮廓。他刚要拔剑,一截骨刃已经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第三刀:
巡夜的百夫长突然停下脚步,他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截灰绿色的\"藤蔓\"。但那\"藤蔓\"突然收紧,将他拖倒在地。他最后的意识,是看见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俯视着自己......
不到一个时辰,许州军的指挥系统已经支离破碎。十三名中高级军官悄无声息地消失,他们的尸体被拖入河底,成为鱼群的饵料。
河岸边的芦苇丛中,轸水蚓盘膝而坐。他的黑袍浸透了河水,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上。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幽蓝色,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眶,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开始低声吟唱,声音如同水下传来的鲸歌,悠远而空灵。河面随之泛起涟漪,一层薄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营地。
\"睡吧......睡吧......\"轸水蚓的声音在雾气中回荡,\"你们很累......很害怕......\"
雾气钻入士兵们的鼻腔,渗入他们的梦境。
第一个崩溃的士兵:
年轻的弓手李二狗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被活活烧死。睁开眼,却看见帐篷布幔上爬满了扭曲的人脸。\"有鬼!有鬼啊!\"他尖叫着拔出短刀,疯狂地刺向空气。
第二个崩溃的士兵:
老兵张铁柱看见自己死去的战友站在床前,浑身是血地指着他说:\"叛徒!\"他歇斯底里地抡起长矛,刺穿了旁边熟睡的同袍。
第三个崩溃的士兵:
哨兵王五突然发现同伴的脸开始融化,变成黏稠的黑色液体。\"怪物!\"他拉弓射箭,箭矢穿透了战友的咽喉。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大喊\"赵将军死了\",有人哭嚎\"我们被包围了\",更有人直接跪地求饶。战马受惊挣脱缰绳,撞翻了火盆,帐篷开始燃烧。
营啸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郑晟虽躲过了柳土獐的暗杀,也斩杀崩溃的士兵试图收拢溃兵,但是一切都只是徒劳。
许州军已彻底陷入疯狂,士兵们不分敌我地互相砍杀,惨叫声响彻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