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乾” 四个字,让皇帝眼中骤然迸发出激动的光,连眼前的素绢,都仿佛成了稀世珍宝。
他的手轻轻抚过素绢上娟秀中藏着锋锐的字迹,心底的豪迈再也按捺不住。他素来清楚,自己比不得几位先帝那般天资卓绝,论才能实在算不得突出,这些年能稳住祖宗基业,靠的不过是 “勤勉” 二字。
可身为帝王,谁又甘心只做个守成之君?谁不盼着在自己的治下,大乾能越过前代,迎来从未有过的盛世昌隆?
姜钰将皇帝的激动看在眼里,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 她一整夜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她又上前一步:“陛下您看,”
指尖落在素绢尾端那行字上,姜钰的语气笃定如磐石:“臣设想的盛世大乾,版图绝不止如今。往北,要囊括漠北草原,让那里的牛羊牧场为中原供肉食、备皮毛,再无边患扰境。
往西,要通西域三十六国,重开古丝绸之路,让西域的玉石香料与中原的丝绸瓷器往来无阻,商道绵延万里;往南,要抚岭南、收琼崖,让那里的稻粮珍果岁岁丰登,惠及沿海百姓;
往东,要控东海诸岛,借海岛渔利、航船之便,让沿海商户扬帆出海、互通有无;便是极北的冻土、西南的崇山,也能借驿站、官道连缀起来,让政令通达四方,民生惠及边陲。”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帝道:“这版图之内,不是刀兵征服的冰冷土地,而是百姓归附的安乐之土。漠北牧民不必再逐水草迁徙,可借中原农具垦荒。西域商旅不必再怕沿途盗匪,有官驿护道。沿海渔民不必再惧风浪,有官船护航。如此,疆域延展之处,便是民生丰足之地 ,这才是臣口中‘盛世大乾’的真意。”
姜钰的每一句话,都似敲在皇帝的心口。他快步走到那面占满整墙的大乾舆图前,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姜爱卿,再给朕讲一讲!”
“是。” 姜钰连忙跟上,望了眼那面巨大的舆图,回身搬来一把椅子,略带尴尬地向皇帝请示:“陛下,臣可否立于椅上讲解?”
皇帝愣了一瞬,随即朗声笑了:“可。”
说着竟伸出手臂,似要扶她一把。姜钰连忙躬身谢过,随即一手扶上皇帝的胳膊,另一手撩起衣袍踏上椅子。皇帝又挥了挥手,赵福全立刻快步递来一根打磨光滑的檀木杆 。 这是皇帝平日看舆图时专用的。
“谢陛下。” 姜钰接过木杆,抬手指向舆图最北端:“皇上,此处是我大乾现今的边界,而未来,我们的边界会延伸到这里……”
先前姜钰只是口述,已让皇帝心潮澎湃。此刻对着舆图具象化讲解,更让他热血沸腾。
“姜爱卿,你…… 你会是我大乾的不世名臣!” 皇帝的声音格外高亢。
赵福全这时上前,小心扶着姜钰从椅子上下来。姜钰拱手谢恩,语气谦逊:“不世名臣之誉,臣实难担当。”
皇帝哈哈一笑:“姜爱卿不必过谦!你若担不起这名号,这满朝文武便更无人能担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走回桌案后,目光又落回素绢上:“只是姜爱卿,你口中的盛世,该如何一步步成就?”
姜钰走到桌案前,指着素绢最前端的文字:“如今钱庄与商行的改制已基本完成,这便为盛世奠定了财计根基。”
她指尖随即左移,点向另一段文字:“接下来,便该推进民生大计的改制 。鼓励农民开荒种田,改良农具与粮种,让百姓先能吃饱穿暖;再兴修水利、疏通河道,免去水旱之灾的隐患……”
讲到此处,姜钰稍作停顿,指尖落在素绢上两个格外粗大的字 ——“岭南”。她抬眼看向皇帝:“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解决岭南的隐患。唯有除了这心腹之患,我们才能安心推进后续的谋划,全力发展国力。”
皇帝攥紧拳头,凝重地点头:“爱卿所言极是。”
他目光锐利地在 “岭南” 二字上停留片刻,又道:“魏国公他们率军前往岭南,算下来该还有一个月才能抵达。”
“是。” 姜钰语气中带着担忧:“大军行军,既要携带粮草,又要押运武器,与轻骑奔行不同,速度本就慢些。而岭南王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一个月里,他必定会生出事端。”
“这点朕早有准备。” 皇帝冷笑一声,言语间透着杀伐之气:“他们无非是盼着朕出事,好让太子早日登基罢了。”
听到这话,姜钰又松了口气 。皇上既有戒备,对方的阴谋便难轻易得手。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躬身进殿禀报:“启禀皇上,瑞王殿下求见。”
皇帝愣了一瞬,随即示意赵福全:“先将桌案上的素绢收好。” 待赵福全妥帖收好物事,才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三皇子瑞王便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走进来。他先向皇帝行过礼,目光扫到姜钰时,又笑着颔首:“楚国公也在。”
姜钰连忙躬身行礼:“瑞王殿下。”
瑞王微微点头,随即双手将檀木匣举到身前,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亲近:“儿臣前些日子得了一块上好青玉,便亲手打磨成了一方镇纸,今日特来献给父皇。”
皇帝眼中漾起几分慈爱,示意赵福全接过匣子。赵福全快步上前,从瑞王手中接过后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打开匣子,只见一方青玉镇纸静静卧在其中 。
玉质莹润通透,竟能映出人影。上面雕刻着一只蜷卧的灵龟,龟甲纹路细巧如织,边缘还缀着几缕流云纹,龟头微抬,眼神温润却不失神采,连龟足的纹路都打磨得光滑无棱。
灵龟本是古早的祥瑞,喻指 “基业稳固、国运绵长”。皇帝方才刚听了姜钰描绘的 “盛世大乾”,此刻见这镇纸的寓意恰好契合,心中更是欢喜,不由得朗声笑起来,看向瑞王道:“你这方镇纸,做得心思巧、寓意好。”
瑞王连忙躬身谢恩:“多谢父王夸奖。”
皇帝将镇纸拿到手中细细把玩,姜钰的目光在镇纸上稍作停留,心底暗忖:这瑞王倒真是会送礼。皇帝的制衡之术也玩的炉火纯青。 他明明属意安王,却偏要拉上瑞王来平衡,好让朝局始终稳在手中。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端着托盘上前,盘中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玉碗,轻声禀道:“皇上,该服补药了。”
瑞王见状,立刻拱手道:“儿臣愿为父皇试药。”
皇帝唇角微扬,正要开口,姜钰的声音先响起来:“陛下,臣不便在此久留,先告退了。”
皇帝也注意到姜钰眼下淡淡的青黑 , 显然是熬夜所致,连忙摆手:“也罢,姜爱卿快回去歇息吧,连日操劳也该养养精神。”
“谢陛下。” 姜钰躬身行礼,转身离开时,目光不着痕迹地与赵福全对视了一瞬,才稳步走出御书房。
她刚走,便听到赵福全的声音响起:“哎哟,瑞王殿下!给皇上试药本就是奴婢的差事,哪能劳烦殿下亲自动手?还是让奴婢来吧!”
紧接着,是皇帝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的孝心朕知道,但试药这类事,让下人来做便好,不必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