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好像有些不对劲!岸上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泥巴?”
顶着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耳朵面颊,三人一路未歇,快马加鞭一口气穿山越岭。
靠近熟悉的溪流,没踏出几步,赶路三人立时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兴奋与激动不再,陶雅雯收了神采。疑惑至极,低着头,沿着稀泥痕迹向河流前头静步走去。
心越来越沉,地面和石头上这般状况,看来日前应当有多人在此活动过。
若是留在杉树林里的人,那究竟发生了何事?让陆宽也如此的粗心大意?
如若不是,难不成真有人也进了山?
“不应该啊,我离开前特意找过陆宽,让众人没事别乱逛。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出来的事?”
接到人的好心情瞬间沉没谷底,惴惴不安。一时间,陶三之心中想到了许多可能发生的事。
五内俱焚,恨不得立时跑回问清状况,但被一旁的陶楚杰及时拉住。
顺着侄子的眼神,一齐看向站立原地的楚禾。
“姐?怎么办?”
如临大敌,刚饮饱血的绣花儿再次从腰间抽出。陶雅雯面色紧张,走到楚禾身边轻声问道。
“没有打斗,应当不是外人入侵,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慰焦躁难安的三人,楚禾伸着脖子抬头向上看。从外看去,杉树林安静如故,没有一丝不妥。
可周边的野菜较离开前明显少了很多,到处都是采挖过的坑洼。即使后又回填,但颜色深重的土色还是说明了一切。
浅淡怒意生起,眼眸深沉。随手将缰绳套在石块上,楚禾大步流星往上爬。
想到同众人一齐留在林中的崔婆子几人,一股热流瞬时从心口攀至头皮,薄汗更是不觉沁出。
面上如常,只脚步略显慌乱。
一如既往地,迟珥还是落在最后。
细细扫视周围那或明显或隐蔽的草木土石,没有发现记号,这才解开马匹慢悠悠跟上。
距离近了,木屋里那难忍的呻吟和叫疼声才清晰入耳,还有一声紧跟一声的石杵捣药声。
“药味?糟了!娘!”
手脚并用爬上林台,还在纳闷多出的木屋怎么搭建得如此破烂不讲究呢,浓郁又难闻的苦药味儿最先冲击鼻腔。
心急如焚,带着哭腔,陶雅雯跌跌撞撞向近在咫尺的熟悉小帐篷跑去。
“阿奶?娘!”
“小雯?娘,孩子们回来了!”
陶雅雯叫喊声刚起,严密封死的帐布忽地被大力掀起,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不能再裹的人形粽子露了出来。
只能通过声音辨别,是徐翠珍。
“回来了?在哪儿呢?阿禾!不不,先别过来!听奶的话啊~”
先是徐翠珍,然后是被人扶着急急走出的崔婆子和吴婆子。
热泪盈眶,所有人欣喜地挥着手热切地呼唤回应。大跨步出了帐口,眼见着快要同跑过来的陶雅雯汇合,崔婆子面色突变,生生止了步子。
音调蓦地严厉拔高,展臂拦住左右之人。
面色依旧带笑,哄孩子似的意在劝退几人,手也急忙虚空往外推着。
“阿奶?”
“又起了疫病?您和吴奶奶可还好?”
这般模样,营地内外的异常便说得通了。拦住犹在担忧向前扑的陶雅雯,强自镇定着,楚禾出声确定。
“翟老最先看的咱家,说是都好着呢。但就怕有个万一,还是谨慎一些,别给你们染上了。”
“娘,疫病怎么突然这么严重?我们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是叮嘱过切记不要与旁人接触吗?”
看着只敢透出条缝来偷瞄的周围棚口,还有压抑着也止不住的咳嗽,陶三之搓手顿足 ,急得抓耳挠腮。
语气中有自责和气愤。
不过出去了一趟,事情就糟糕到了这般地步,没一个人听话的。
自己也是。
“咱们家一直记得阿禾的话,就算是天塌了也没想着乱跑,就是其他人……棚子给你们收拾好了,还是先进屋吧。”
一言难尽,何况整个林子里还有数只耳朵听着呢,崔婆子一时不好开口。
外面的交谈暂时中止,脚步声近,楚禾几人就要转进木棚时,陆家柴木吱嘎推开。
“咳咳……姑娘,是我做事不周全,没看好大伙儿,这才……咳咳……让瘟疫蔓延开了。该责该罚,任您处置。”
陆宽和胡月红,以及陆小阔和赵采文,陆小广,五人相互搀扶着,颤巍巍缓慢又急切走出。
心中感念崔婆子的好意。但错就是错了,绝大部分责任在他,是他管理不严,才让张惠敢半夜私自跑出。
这才有了后面的寻人和混乱,乃至如今的疫病肆虐。
瞥了眼陆续从自家棚子里走出的数众,没有看见翟老的身影,不过木屋内的敲打铡药声一直没歇。
既然在乎的人安然无恙,那就不是大事。无视陆宽等人的请罪认罚,带着陶雅雯三人,楚禾径直走入木棚。
“姑娘……”
连眼神都没给自己,陆宽张惶失措,比起直接责罚,楚禾这番漠然置之的态度更让人心惊胆战。
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可远处木门紧闭,只有轻微响声和一言一语的话音响起。
松开儿子的手臂,身体顺势下落,同胡月红一起,陆宽无声跪地。
无一人有异议或另有动作,几十人,除去翟老所在小木屋,所有人齐齐屈膝跪地。
没有问自家男人的去处,许勤勤亦是如此,同一双儿女安静跪坐棚口。
高家,一家老小,自然更是理亏心虚。
连与此事毫无关系的陆宽都认错了,高老汉心中畏怯又内疚更甚。数度张嘴,可想到楚禾的雷霆手段,一时恐惧畏缩,竟没发一言。
直到众人齐刷刷跪地,一直等着自家爹表态的高童才反应过来。这一切事端的起因在自家,其他人皆是无辜。
想主动揽责,莫要时已然来不及。
而木棚里,双臂撑地费力往前爬之人再一次被人推回了地铺。
只是小幅度的动作,可两人却气喘吁吁,累瘫在地。
“你……你不能……不能继续祸害大家了。是我错了……不该,不该包庇,由着你害人……”
眼睛赤红一片,小而密的肉疙瘩已经长满脖间耳侧。脑袋砸在发臭的被褥里,艰难转动脖子,高星问向借口照顾自己而没有出去的妻子。
话语断续,气息微弱。
“咳咳……夫君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兜头的黑布被粗重的鼻息吹得一鼓一落,王岁子却是面不改色。无事人一般,甚至话语中带着几分得意畅快。
“你……你是故意的!为何……为何!咳咳咳……”
用尽全力,高星猛地抬头。
怒目圆睁,语气质问却笃定,手指不停往前探,想看清眼前之人面目。
可身体最终还是力竭倒回,视线迷糊中,一只缠满布带和药粉都遮不住腐肉的露骨手掌朝自己脸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