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木墙,徐翠珍几人七嘴八舌补充着,楚禾将事情始末听了个大概。
“高家?”
换衣动作一顿,楚禾偏头,看向隔壁。
“是。一切都是从寻找张惠,也就是高童媳妇开始的。我们一直闭门未出,具体情况可能陆宽知晓得更多。”
郭相言的声音再度响起,虽低沉,但没有避人的意思。
“染病之人一下子多了十一个……告诉陆宽,两刻钟后我要知道病源是谁。”
火焰倏地高涨,看着旧衣物一点点化为灰烬,楚禾眉心终是不耐凝起一抹冷意。
目光淡漠无情,音调平和无波,却令一旁瑟缩烤火的陶雅雯不寒而栗。
“好,我这就去!”
随着几声应和,窸窣动静响起。帐帘开了又合,发急的脚步走向不远处。
“阿禾,屋里水和吃食都备下了。怕是还冻着,记得放火上烤着吃,不然肚子疼。”
等楚禾交代完,吴婆子几人这才对着帐口七嘴八舌地出言,细细叮嘱着衣食所安。
“觉得冷了就多铺几床褥子,在墙上挂着呢,往上一托就取下来了。”
“药汤在瓦罐里,温一温再喝,可不能忘。”
“好。”答应着,楚禾转头看向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
大到新添的桌椅板凳,小到擦手布,暖耳。更别说打包收整好的几篓子吃食,用厚厚的棉被严实盖着。
事无巨细,一应俱全。
“呜呜呜……还是吴奶奶好啊!外面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没吃没喝就算了,还差点冻厥过去~”
瞅着楚禾面色放缓,陶雅雯可算是活过来了。
在一堆棉鞋里挑挑拣拣,最后乱套了一双色彩浓艳的及踝短靴,口中赞叹着,一个飞扑倒进墙角物品堆中。
野猪乱拱般,在几个大篓子里埋头翻找。
连吃带拿,倒也没忘给楚禾带回几样。一边啃着硬邦邦冻掉牙的大馒头,一边找签子穿串火烤。
“可不遭罪嘛,难为你和你姐先将就着。等明早我们还康健着,再给你俩做好吃的啊!”
“说好的一回来就请翟老过来瞧瞧,都这会子了怎么还没来?安儿和小宸不会只顾着忙活,没将说的话放心上吧?”
这边楚禾两人裹着被子吃吃喝喝,隔壁的崔婆子几人却急得不行,不停掀开帘子往外看。
最后还是徐翠珍一嗓子吼过去,翟老才一脸不情愿地由着两个孩子生拉硬拽地赶了过来。
“看吧看吧!老夫说了,谁有事楚禾都不会有事,命硬得比茅坑里的……哎呦!好着呢!好着呢!”
垂头耷脑着,老人极为命苦地睁开眯眯眼,打着哈欠诊脉相病。
阴阳怪气地出着闷气,话还未说完呢,左右大腿上便各被人狠狠掐住。右边的手指还刻意拧了拧,感觉皮都快要扒下来了!
气啊!可眼下不能惹这小子,别看年纪还小,这几日却帮了他不少忙,是个可造之材。
何况……药材又短缺了……
无奈只得强咽愁苦。怨气深深,声音哀婉幽怨似刚从地底爬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徐翠珍几人没管这么多,听得无事,一个劲地鞠躬长拜,口中念念有词。
崔婆子尤甚,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香炉,点燃了三根“纸香”。神态虔诚,动作庄重,焚香还起了愿。
“生死有命,我不是这些人的丫鬟,在没看到确切回报之前,我不会再有任何投入。”
收回胳膊,穿好大氅。在翟老磨蹭又斟酌开口之前,楚禾先一步出声,将对方所有话全部堵死肚中。
脸上清冷无温,只黑眸幽冷,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霜。
态度之坚决,没有丝毫商议余地。
“你这娃子……这可是数条人命啊!好歹都是共患难走到这里,若是不救,你这个做主家的岂不是损失更重?”
想法被看穿就算了,还被直接回绝,翟老面色讪讪。
几番变幻,强装出大义凌然又苦口婆心的姿态来。不死心地试图争取,好让楚禾回心转意。
可面前之人非但不理不睬,甚至还指使起了身边的几个小跟班,齐齐上手推搡赶起了人。
“差不多得了啊,您老还是莫要多管闲事,路上这么多气息奄奄的人,也没见着您挨个救助啊!”
“你!”
“师父,迟珥哥哥还等着喝药呢,该回去了。”
见势不妙,韩安儿急忙劝人。在卫灵明目张胆地示意下,陶雅宸一个绕后,脑袋顶着老人的后腰将人往出推。
“哎呀呀,老夫知道祸起源头在何处,要不要……”
眼看着就要被赶出屋子了,眼珠子一转,翟老不得不早早拿出压了一日多的底牌。
能换多少就多少吧,就这么灰溜溜空手回去可不行!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迎面拍来的大股冷风,以及被连皮夹在门缝中的胡须。
疼得破口大骂,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无奈,咬着牙亲自上手,心疼地握着一大缕断须,哭哭唧唧地回返。
步履蹒跚,背影沧桑。
两个小子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不舍地一同跟了回去。
“姐,真不问问?若是真有人包藏祸心,得及早处理了啊!”
楚禾泰然自若,到现在还没一点头绪的陶雅雯急得团团转,围着楚禾那叫一个上蹿下跳。
“急什么?不是让人去查了吗?话说,陆宽这办事效率不行啊……”
外层烤得焦黄的馒头在烫红的指腹间翻转,吹了吹黑灰,楚禾掰下一大块送入口中。
神态悠然,倚靠着枕头,齿间嘎嘣脆。
另一边,陆宽于空地前挨家挨户详细询问当日情形。
传话后,郭相言并未立马回去。而是默默站在屋前,凝视着依旧跪地的众人,观察着一举一动。
冰冷的地面上,冷风中,所有人认真回想着。一言一句补充,一点细枝末节也没忽略。
查缺补漏,拼拼凑凑间,事情逐渐明朗。陆宽心中本就多有疑虑的人选也瞬间明确。
望向一味自责痛哭的高老汉,扫过其身后男男女女。脚步不停,陆宽径直走向紧闭的房门。
“哼,老夫是不会轻易告诉楚禾绝大多数患病之人都有吃过高家媳妇所带粥饭的!”
而另一边,忿然回了木屋的翟老还是气不过,吹胡子瞪眼,得意又恼怒地自语。
话落,屋内忽地静了一刻,紧接着忙碌声又起。
老人继续补觉,嘈杂中,房门吱呀推开,一抹矮小身影溜了出去。
浅寐的迟珥眼皮轻掀又合,老人鼾声更是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