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你若想买,大可以去牙行询价,我那铺子,价高者得。\"说罢又要离开。
“别着急走啊,”萧恒玉一个闪身,又拦在她面前,“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何必这么无情呢?难不成你还惦记着我那大哥?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我那大哥,天生命硬克妻,前头已经克死两个了,你这样的聪明人,总不会想当第三个吧?”
说罢挺了挺胸膛,“倒不如跟了我,总好过丧命是吧。”
萧恒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他娘之前不是骂他蠢钝,白白丢了许多值钱的铺子么,可他要是把孟昭给纳进房里,那些铺子不就顺理成章又回到他手里了么,顺便还能气气那该死的萧宥之,简直是双赢啊!
听闻此言,孟昭直接被气笑了,“萧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啊?”
“什么话?”萧恒玉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些。
\"叫做…\"孟昭倏地收起笑意,眸光一冷,\"好狗不挡道。\"
“你你你!!!”萧恒玉脸色骤变,指着孟昭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家里没镜子,尿总有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也好意思在这儿大放厥词!”
萧恒玉被这一番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青,\"孟昭!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要脸?\"孟昭冷笑一声,\"萧恒玉,你出身商贾世家,可曾凭自己的本事赚过一文钱?开当铺收了一堆假货,开酒楼赔了上千两银子,学着人家开赌坊,你这蠢得挂了相的,连出老千都不会,天天被人砸场子,就这还好意思招惹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好...好得很!看来你是真的要找死。”萧恒玉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孟昭满脸不屑,“切,我有什么好找死的,倒是你,干一行赔一行,我要是你,早就羞得在家吊死了,还好意思出来喝喜酒,主家看到你这种霉气冲天的角色上门,怕不是要连挂三天艾草去去晦气。”
孟昭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然后趁着萧恒玉被气得浑身发抖的空档,拎起裙角转身就跑,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她本不想在别人的婚宴上闹出什么风波,可这萧恒玉实在太不要脸,若不痛骂他几句,今晚怕是真要气得睡不着觉。
正想着等下要如何跟众人解释,迎面就撞上一个人,孟昭抬头一看,正对上顾兰英关切的目光。
\"干娘?\"她惊讶地轻呼出声。
“昭昭,你没事吧?”顾兰英着急问道。
孟昭刚要摇头作答,余光却瞥见顾兰英身后又转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只见萧宥之一袭墨色锦袍,面色沉静,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意,他大步越过孟昭,在萧恒玉追上前来的瞬间,抬腿就是一脚。
\"砰\"的一声闷响,萧恒玉被踹得踉跄后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假山上,他吃痛地弓着腰,脸上写满难以置信:\"萧宥之!你...\"
萧宥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对孟昭温声道:\"你先跟顾夫人离开,这里我会处理。\"
孟昭正愁被人瞧见如何是好呢,于是赶忙拉着顾兰英离开,等停下脚步发现身边竟还跟了一个人,等看清对方的脸,这才想起来,“青栀?你怎么也在这。”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起年前青栀走之前,与她说过打算卖身崔府为婢,只为给她哥哥换取明德书院的一个入学名额,当时孟昭还想着要是她哥哥真是个可造之才,帮一把也无妨,但听完小川的打探,知道她哥哥文采平平,又不够勤勉,便没有插手,没想到今日竟在崔府遇见了她。
青栀局促地说道:\"掌柜的,今日您一进府我就瞧见了,想跟您说说话,可一直没寻着机会,后来见您与那位公子起了争执,我怕出事,就赶紧去寻了顾夫人来。\"
顾兰英接过话茬,\"是啊,我原本在园中赏景,她急匆匆地来找我,说你遇到了麻烦,路上又正巧遇见来赴宴的萧公子,他见我神色慌张,也就跟着我一道过来了。\"
虽说在崔府的地界上,谅萧恒玉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若真当众起了争执,传出去的风言风语不仅会损了她的名声,更会让主家觉得在喜宴上失了颜面,青栀此举,确实是帮了她大忙。
\"谢谢你青栀,今日真是多亏有你。\"孟昭真诚地说道。
青栀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红,\"掌柜的不用谢我,您对我已经很好了。\"
青栀本身年龄就小,个子也不高,一段时间没见,瞧着反而更瘦弱了,孟昭见状,递了个帕子低声问道:\"哭什么?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攥着帕子,哽咽道:“掌柜的,您从前跟我说的,都是对的,我刚到崔府的时候,正赶上年节,因为伺候的好,夫人还给了我许多奖赏,可这段时间,夫人很少召我过去,慢慢的,我就从贴身丫鬟,变成使唤丫鬟,我是卖身进府的,没了奖赏,单凭工钱根本没多少。
我原本以为,我只需要卖身进府,给大哥挣到一个名额就成,结果现在大哥进明德书院的束修,饭钱,也都落到我的肩上,我跟娘亲说,夫人最近很少让我服侍,娘亲还责骂我,说定是我不用心服侍,才失了主家欢心。”
对于此事,孟昭心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事说到底还与她有关,珍宝阁的伙计接连被别人挖走,她自然要追究原因,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
有些夫人小姐,表面上对护肤之事十分上心,背地里却有多种顾忌,担心被人知晓自己时常来做皮肤护理,被话多的传出去,难免落个\"沉迷修饰容貌\"的名声。
还有些是平日里随心所欲惯了,听闻要做护理还得提前约定时辰,顿时觉得有失身份。
更有些谨慎的客人,她们担心那些护肤的瓶瓶罐罐不知被多少人沾手过,又疑心床榻上的铺陈是否真的一客一洗,最要紧的是做护理时为了舒适总要褪去外衣,这般私密之事在外头进行,难免叫人提心吊胆。
对于她们来说,自己有钱有势,何不干脆买个会做护理的丫鬟回来,到时候贴身服侍,岂不更简单。
可这事对于她们来说是简单了,对于孟昭来说就太难受了,培养出来的人被一个个挖走,还影响铺子里的生意,少赚不少钱,这她能忍?
孟昭细细思量这些缘由,倒也明白客人们的顾虑并非无理取闹,作为商家,与其抱怨客人挑剔,不如设身处地为他们排忧解难。
对于那些担心物品是否干净卫生,一客一换的顾客,珍宝阁所有护肤所用的瓶瓶罐罐、粉刷棉巾,皆可单独购买,供客人专用,若是客人嫌随身携带麻烦,她们还特设了私人储物柜,每格配一把精巧的黄铜小锁,钥匙只交予客人保管,珍宝阁绝不留存备份。
这般安排,既免了客人担忧他人染指自己的物件,又省去了来回携带的繁琐。
而那些不喜欢提前预约的,珍宝阁也进行了员工扩招,专门服务那些临时起意的顾客,不过,这即兴而至的便利,自然也要付出些许代价,金额要比从前贵上一些。
对于那些担心流言蜚语的贵妇千金,珍宝阁当即推出了上门服务,只需消费到达指定金额,就可以成为贵宾,享受专门的护理师傅定期登门服务,若是遇上重要宴饮,还可额外预约妆娘上门梳妆打扮,这一来,既保全了贵女们的名声,又能让她们安心享受护理之乐。
有人或许要问:\"这不就跟买个人回府伺候差不多?\"实则却大不相同,珍宝阁的妙处就在于,每月都会推出新的护肤手法、妆容式样,师傅们定期受训,掌握的都是时下最时兴的妆容技巧。
今日可能是飞霞妆,明日又兴起了桃花妆,后日说不定就流行起珍珠贴面的新花样,这般与时俱进,岂是寻常丫鬟能比的?
这套方案自年后开始实施,效果极好,稳定住了许多的顾客,青栀当初呆的时间短,学到的东西本就不多,遇到年节,珍宝阁歇业的时候,度过空窗期还可以,但等珍宝阁开业,顾客两相对比,自然知道要选谁。
事情已经发生,孟昭不想跟青栀说什么‘你看我从前劝你不听’这种话,只是问道:“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做?”
青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哥虽然进了明德书院,可功课还是跟不上,娘的身体一直也不太好…”
孟昭听得有些烦躁,“我问的是你,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青栀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半晌,她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我想替自己赎身。\"
\"那你现在有多少银子?\"孟昭直截了当地问。
青栀羞愧地低下头,摇了摇头。
孟昭难以置信:\"你的工钱呢,我不是让小川私下给你了么?\"
“我把银子收下了,\"青栀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临走的时候,我看娘那么辛苦,就留给她了,我想着等我进了府,吃住都在府里,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孟昭一时语塞,她当初让小川私下把钱给青栀,就是怕被她家里人发现夺走,谁承想她竟然能蠢到这种地步,真是白替她考虑这么多。
一旁的顾兰英听了这么久,也大概猜出事情的缘由,对于青栀这样的姑娘,她从前在村子里见得多了,叹了口气说道:“都说心软的人,活该吃苦一辈子,看来倒是句实话。”
孟昭望着眼前这个单纯到近乎愚蠢的姑娘,心中百味杂陈,她其实并不想插手这件事,毕竟凭着那浅薄的交情,她已经提醒过青栀,算是仁至义尽,更何况,替她赎身对她而言毫无益处。
但转念想到方才若不是青栀机灵,自己险些在崔府闹出笑话,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一走了之,她轻叹一声,将荷包里仅有的五两银子拿出来。
“你方才说想要赎身,我希望你不只是说说而已,今日你帮了我,我也不好只口头道谢,这银子你收着,就当是我给你的赎身大业添砖加瓦了。”
青栀捧着银子,手指微微发抖,她跟崔府签了五年的长契,当初卖身的三十两银子早已悉数给家里,依照律法,五年后需要拿出不超过六十两的银子,就能替自己赎身,从前她觉得自己毫无希望,可当她手里握着这五两银子的时候又觉得,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
\"掌柜的。\"青栀哽咽着想要跪下,却被孟昭一把扶住。
孟昭凝视着青栀的双眼,语气郑重道:\"我再多嘱咐你几句,若想攒够赎身的银两,光靠月钱是远远不够的,你得学着机灵点,比如遇到阴雨天,或是崔夫人身子不爽利的日子,正是你该把握的时机,把夫人伺候舒坦了,赏钱自然少不了。\"
青栀从前都是只等崔夫人召见,从没主动去崔夫人面前自荐过,她想起从前崔夫人最爱她按摩的力道,不然也不会每次去珍宝阁都找她服侍,想到这里,她黯淡多时的眸子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我明白了,掌柜的。\"青栀用力点头。
看着青栀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孟昭也不禁莞尔,青栀本性纯良,若能因此开窍,懂得为自己筹谋,往后的日子未必没有盼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昭一直暗中留意着宴席上的动静,生怕传出什么骚乱,见一切如常,她才稍稍放下心来,本想寻个机会向萧宥之道谢,可直到宴席散场,都未见他的身影。
等孟昭到家,刚踏进府门,陈婶就匆匆迎上来禀报:\"娘子,萧公子在院里等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