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悸,忽闻空院起鸦声,凄厉绵长。
傅重峦被一阵刺骨的冷惊醒,眼前一片暗影浮光,恍若还在梦中。
嗓音因为干涩和缺水而显得嘶哑,傅重峦愣神了一会,断断续续的轻咳起来。
想来今夜并不会有人过来寻他,傅重峦竭力平复了下呼吸,撑着门缓缓站起身。
身上滚烫无力,他险些站不稳,傅重峦瞥了眼远处的桌子,想着走过去倒杯水,只是刚转身走了两步,背后隐约感到一片阴凉。
傅重峦面上骤然生出警惕,猛的回头去看的瞬间,屋门被一阵急风灌开,飘进一地细雪。
此时院中正挺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行如鬼魅,杀气萦绕。
傅重峦在看清院中之人时,神色微惊,却在意料之中。
微沉的视线将院中之人随意打量了两眼,傅重峦淡淡勾起唇,露出一丝轻嘲和无语。
“我竟不知,我这条性命被这么多人惦记……”
听到傅重峦说的话,徐行稍稍抬眼,阴鸷狠戾的目光湿凉的凝在他身上,手中的长剑在手中转动。
看着眼下傅重峦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逃走,是以徐行神色带着蔑视,一步步朝他走去。
面对他逼近,傅重峦神色如常,不见惊恐,只是瞥了眼他的剑,意味深长的笑了声。
“你这把剑应当是延州有名的长庆府锻造,右手握剑用的又是宫城禁卫的气势,但你的虎口茧却在左手。”说到此处,傅重峦面上的轻蔑讥讽之意更甚。
看着徐行停下脚步带着怀疑用独眼盯着他,傅重峦反倒更明确了心中的猜测。
眼神渐渐泛起一抹冷意,他回想起今夜那个何算子,冷声说道。
“你和今夜那个道士是都想杀我,目的一致,你们到底是谁的人?又想栽赃给谁?”
此人和今夜那个道士都用的禁卫刀法,看来都是为了日后扰乱查证。
这么怕被知道身份,却又光明正大用着宫中刀法,若说着背后主谋没有皇室中人,傅重峦自己都不信。
皇族中能这么明目张胆,气焰嚣张的派人行刺朝廷重臣亲眷的,除了那位长公主,还真是想不到其他人,毕竟也是有先例的。
傅重峦眼眸微暗,已然将事情确认了七八分。
徐行冷冷的听完傅重峦的话,依旧面无表情,他握剑一步步朝傅重峦走近,迈步踏上檐下石阶的那一瞬,朝下压了压唇角。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你,没资格知道。”
徐行的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便举刀朝傅重峦刺去,而傅重峦在听清徐行的话后,瞬间听出了冀州的口音,正当他惊讶的微睁大眼,本能的后退一步劈开刺来的剑锋时,忽的听到了一声急切的大喊。
“肖将军!你来了!”
徐行动作骤然一顿,猛的侧眸看去,却被一团掺杂泥沙的雪团迎面砸中,遮挡了视线。
一道瘦弱的身影掠过,一把冲过去拉起傅重峦便往外跑。
待徐行将面上的雪泥愤然拂尽,再看去,只能看到两道匆忙逃走的背影。
徐行阴戾的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剑握紧,飞身追了上去。
傅重峦骤然被人拉着跑开还有一些茫然,思绪渐渐回笼,在看清拉着他的人是谁后,眼中难得露出几分震惊。
“白义?!”
白义一路拉扶着傅重峦往后院的西侧小门跑去,听到傅重峦嘶哑的话,白义回头看了看那人有没有追上来,才红着眼同傅重峦说。
“公子 ,我给你煎了药,想端来给你……”白义的声音带着难过的哽咽和几分恐惧,他拉着傅重峦离开的脚步不敢停。
傅重峦的脑中发出阵阵嗡鸣,好似无法思考……
为什么……白义不恨他吗?
身后的徐行很快就追了过来,手中的长剑寒光骇人,如浸阴水。
此时天色渐近黎明,四周天地一片灰白。
白义几乎是拖着傅重峦走到小门边,急忙打开门拉着他跑出了盛府,一路不敢停歇的往主街跑去。
将近开城门的时辰,现在主城大街上定然能碰到巡逻军。
眼下盛府三番四次有刺客,都是冲着傅重峦来的,外面如今要比盛府安全。
徐行追到小门边,看着他们二人跑远的身影和眼前雪地上一深一浅的脚印,眼角抽动,杀气更盛。
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影,要在外面解决两个人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但若放走这两人,一定会坏了日后的大计。
徐行脸色阴沉无比,思索片刻后,心中有了决断,提剑追了上去。
白义一口气都不敢松的拉着傅重峦往前跑,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是否被追上了,也时刻担忧着傅重峦的面色。
眼眶中尽是焦急慌乱中生出的泪水。
周围宛若静寂的空城,耳边只能听到二人剧烈的喘息,鼻息间呼进的皆是冷峭的雪气。
傅重峦本就受了伤起了热,如今双腿更是麻木无力到如同灌满铅水,被白义拖着走了一段,还是骤然失了力气摔倒在地,视线发黑头脑昏沉。
白义紧紧拉着他亦被他带倒在地,但很快爬回傅重峦身边,哭的沙哑的焦急着想要拉他起来。
“公子!快走!公子,我们得快点走!!”
“白义……”傅重峦几欲昏厥的艰难喘了口气,声音变得很轻。
他缓缓抬手拉开了白义的手,看着前方不见尽头的街道,长长的呼出一口白雾。
“别管我了……白义,你快走……去找肖将军……快去!”他实在跑不动了,但却不想白义最后因为他被牵连。
从始至终,白义都是无辜的,眼下只有去找肖从章,白义才能活下去。
“不,我不能丢下公子!”白义抗拒的摇着头,对上傅重峦空洞无光的眼眸,偏在这时犯了倔,哭的隐忍却死活不答应。
他努力想要将傅重峦扶起,用袖子抹了把泪,面上带着几分无助惊惧。
一边难掩惊慌的回头看着望着身后,一边吃力的将傅重峦扶起来往前走,可是他们才刚起来走两步,身后便响起了宛若九殿罗刹般泛着杀意的脚步声。
傅重峦和白义的背影都骤然僵住。
白义惊恐万分的流着泪强撑着回头,看到徐行提着剑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的身影,几乎失声。
徐行不断朝他们逼近,半敛着的独眼此时眼底宛若毒蛇吐信,阴戾难掩。
他淡淡瞥了眼白义,面露不屑的冷嗤一声。
“真是碍眼。”
“等我杀了你主子,再顺手解决你。”徐行的话语刚落,便瞬间拔剑朝傅重峦刺来。
一霎间,傅重峦只想将身边的白义推开,让他赶快跑。
只是下一秒,他听到的旁边的白义很轻的唤了他一声公子,身影晃动间,直直挡在了他面前,傅重峦的瞳孔已然无声颤抖。
“白义!!?”
长剑灌穿身体的声音竟是那般的沉闷,鲜红的血顺着长剑洒落在雪地上,刺目悲凉。
白义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抓住徐行的剑,不让他拔出再去伤害傅重峦,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竭力回头朝好似魂魄被抽离的傅重峦大喊。
“快走!公子!快啊啊!”白义的话未说完,徐行拔不出剑,抬手捏住了白义的脖颈将他提起。
他冷冷的看着白义,宛若看一个挡路的蝼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