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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东市的午间,冬阳薄得像层纱,洒在积着残雪的青石板上,连暖意都是淡的。

风裹着寒气往衣领里钻,两旁商铺多半半掩着门,绸缎庄的幌子冻得垂在杆上,食肆也只飘出零星几缕冷烟,没了往日的热闹。

挑担的小贩缩着脖子蹲在墙角,吆喝声也弱得像怕被风吹走,偶尔有行人路过,裹紧棉袍低着头快步走,白气刚从嘴边哈出就散了。

骡马踩过残雪的蹄声在空荡的街上格外响,走过去后,又只剩风刮过屋檐的呜呜声,透着冬日里说不出的冷寂。

街角立着一座新近修缮的府邸,朱漆大门油亮崭新,门楣上的铜环擦得锃亮,连门前两座石狮子都重新描了鬃毛,透着几分簇新的规整。院墙刚刷过白灰,映着檐角未化的残雪,更显干净利落,只是府前还没来得及挂上牌匾,倒让这簇新的院落多了丝待完工的沉静。

前院之中,林家四管事林康正躬着身,指挥仆役将最后一盆修剪好的腊梅搬至廊下。他穿着件半旧的青布厚实圆领厚袍,袖口沾了些雪水,却半点不在意,只反复叮嘱仆役轻拿轻放,目光扫过院中新铺的青石板、刚粉过的廊柱,脸上满是对这新府邸的仔细。

“康管事,是否选个吉日给府邸挂个匾额?”身旁的年轻仆役放下花盆,拍了拍手上的雪屑,望着门楣空处问道,“这新修的院子样样都齐整,就差块匾额落款。如今光秃秃的,旁人路过瞧着,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宅子。”

林康闻言,脸色顿时沉了沉,语气也添了几分不耐:“慌什么?挂匾额是大事,得等家主决议。”

他伸手掸了掸厚袍上的雪沫,眼神扫过那仆役,“眼下先把院里的活计做利索了,别总想着这些没谱的事,要是再听你多嘴,仔细你的小命!”

那年轻仆役被训得一缩脖子,忙低下头喏喏应声:“是是,小的知道错了,这就去把廊下的积雪再扫一遍。”说罢拎起扫帚,匆匆往阶下走,连脚步都放轻了几分。

林康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仍没舒展,转身走到廊下,伸手摸了摸刚粉过的廊柱,漆面光滑,还带着点未散的木料潮气。

他心里暗自叹口气,家主出征已有月余,虽偶有书信往来,说事情一切安稳,可终究是未归,而此时京中局势又暗流涌动,这府邸修缮得再齐整,没个主心骨在,着实有些悬着心放不下。

“康管事,”一声呼唤声从府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促,“门房来报,门外有十多个工匠寻来,说有要事要当面见您。”

“何处来的工匠?”林康脚步未停,眉头又紧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

“说是上洛郡来的,自家庄里的工匠……”

回话的仆役小跑着跟上他,声音压得更低,“领头的还说,是奉了大管事的吩咐,特地过来的。”

林康微微颔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几分,既是大管事林福派来的人,应是无碍。但他仍没松劲,脚步不停往府门去,一边低声叮嘱仆役:“去告诉门房,先让他们在偏院候着,我这便过去。记住,别让他们在府前太过喧闹,也莫要胡乱说话!”

说着又加快了两步,心里暗自权衡,虽说是自家人,但如今京中局势不明,还是谨慎些好,别让无关人等瞧了去,再生出什么事端。

这偏院倒也宽敞,青砖铺地,廊下还摆着几盆没来得及搬回正院的腊梅,虽简陋却也规整。十多个工匠被引至院里的偏远前厅,身上还沾着路途上未干的泥雪,棉袍下摆也蹭了些灰,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个站在厅里,透着几分局促的拘谨。

工匠之中,为首之人神色倒是好了几分,不像其他人那般手足无措。他径直走到案前落座,随手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给空盏里斟了几杯热茶,白雾顺着杯口袅袅蒸腾。

他端起一盏凑到嘴边,不顾茶水烫嘴,大口喝了大半,才长长舒了口气,眉眼间的疲惫也散了些。

“都过来喝些热茶!”为首之人放下茶盏,朝身后的工匠们扬了扬声,“真没想到这长安城里竟这般冷,冻坏了身子可不行,莫要染了风寒。迟些见了四管事,我等还有活计要忙活!”

工匠们闻言,也渐渐松了些拘谨,三三两两地走过来,拿起案上的茶盏,捧着热茶小口啜饮,厅里终于有了些窸窣的响动。

“工头,你说这宅子是家主在长安城的府邸,”一个年轻工匠捧着茶盏,小声凑到为首之人身边问道,“以后林家是不是要搬来长安常住?”

声音虽低,却也令得身旁原本喝着热茶,小声说话的工匠们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抬眼看向他,眼里藏着几分好奇。

为首之人见状,眉头轻轻皱了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厉声道:“别瞎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咱们只管听吩咐干活就行。大管事的安排,哪是咱们能随意揣测的?你们就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给大家添乱。咱们出来做工,就把活干好,少打听那些没用的事。”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跨过前厅的门槛缓步走来。

目光扫过厅内工匠,很快落在为首的工头身上,语气比方才缓和了些:“高二郎,一路从上洛过来,辛苦了。”

高二郎连忙起身,脸上堆着笑,躬身行礼道:“四管事,可把您盼来了!我等从上洛郡出发,日夜赶路,走了三四日才到长安,刚在这儿歇了口气,正盼着见您。”

说罢又侧身往后让了让,朝着身后的工匠们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也起身见礼。

一时间厅堂里变得有些喧闹,工匠们纷纷起身,有人跟着喊“四管事”,有人熟稔地叫“康管事”,也有几个拘谨些的,恭恭敬敬地称“林康管事”,七嘴八舌的问候声在不大的前厅里响起。

林康摆了摆手,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喧闹声停下:“都不必多礼,坐吧。”

等工匠们陆续落座,他才转向高二郎,语气沉了沉,“大管事既让你们来,定是有要紧事,是府里的修缮有差池,还是上洛那边有消息?”

高二郎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大半,忙不迭地在怀里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份边角有些褶皱的信函。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函上的灰尘掸了掸,双手捧着递向林康,语气也郑重起来:“四管事,这是大管事让我交给您的信,路上我都没敢离身,他说你看了就知晓。”

林康抬手接过信函,指尖触到粗糙的信纸,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温热,想来这一路,信始终没离过他的怀里。

他没有立刻拆开,先是将信函在案上轻轻展平,指尖拂过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确认是大管事林福的手笔后,才小心地挑开了封口。

信纸抽出时带着些许褶皱,林康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待看完最后一行,嘴角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心中暗自思忖,大管事这安排看似平常,却不知在这京中局势变幻莫测的当口,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家主在外,京中诸事都需谨慎,这宅子往后是家主在长安的居所,每一步谋划都关乎着林家的安危。

他将信纸重新折好收入袖中,抬眼看向屏息等候的高二郎,语气透着几分了然:“大管事在信里写得清楚,让你们过来给这新宅做些改动,那些活计你们此前也做过不少,并非难事。”

林康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厅内端坐的工匠,才继续开口,语气比先前郑重了几分:“你们也知晓,这宅子往后是家主在长安的居所,做活时多上点心,也莫要在外面胡乱说话,免得………”

高二郎拍了拍胸脯,抢在林康说完前应声,语气斩钉截铁:“四管事您放心!我们都是手艺人,只懂干活不懂嚼舌根,在府里做活时,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半个字也不会往外漏。您就瞧着,我们定把活做细,也把嘴管严,绝不给您和家主添麻烦!”

他说着,还回头扫了身后工匠一眼,眼神带着狠戾,工匠们也纷纷点头附和,坐在角落的年轻工匠更是用力点头,把不多嘴三个字暗暗记在心里。

“既然都知晓规矩便好,”林康语气缓和了些,继续说道,“稍后我让人领你们去偏院的屋子,里头被褥都是新制的,炭火也备足了,夜里冷了便添上。今日赶路都累了,今夜先歇好,明日一早我再带你们去看要修整的地方,咱们再定开工的事。”

高二郎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四管事周全!您这般体恤,我们干活更有劲头了,明日定早早候着,绝不误事!”

林康闻言,也站起身,抬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都是该做的,我让小厮先带你们去偏院安置,晚些会把晚食送过去,有什么缺的,直接跟院里的小厮说就行。”

高二郎领着工匠们再次躬身道谢,随后便跟着林康叫来的小厮往偏院去了。

林康走到窗边,望着工匠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转身又从袖中取出那封信,又仔细看了一遍信中的嘱咐,露出些许思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