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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四年,端月末,长安城里的冷意一日比一日深,灰云压着城墙,零星雪粒打着旋儿落下,糊得宫墙下的石阶都泛着冷光,过路行人裹紧衣袍匆匆而过,连话都不愿多讲。

太极殿中,李渊居于龙椅之上,殿外寒风裹挟着雪沫子拍打窗棂,他却似未察觉,只抬手捻了捻胡须,目光扫过殿下侍立的文武百官,落在案上堆叠的奏报上,眉头微蹙,殿内一时只剩烛火噼啪的轻响。

忽有身着紫色官袍的民部尚书窦琎上前,双手捧着各州文书躬身奏报,声音里添了几分艰涩:“陛下,关中雪灾肆虐,京兆、华州等地百姓屋塌粮绝,各州常平仓已告罄。臣已查过太仓,此前为供应河北河东战事,已调拨大半粮米,如今仓内余粮仅够长安月余之用,若再赈济受灾各州,恐……恐难支撑,还请陛下定夺………”

李渊闻言,指节猛地攥紧成拳,指腹泛白。他心中暗忖,百姓受灾,若不赈济,民心必失,可战事吃紧,粮草同样关乎成败,这该如何是好?

他沉默片刻,他目光扫过殿下文武,沉声道:“战事需粮,百姓亦需活!传朕旨意,先从太仓匀出两万石粮米,赈济老弱妇孺,再令司农寺清点皇家苑囿的存粮,暂借充作赈灾之用………”

窦琎垂首应声,指尖却悄悄攥紧了手中的文书,连带着官袍下摆都微微发颤。他心里有些彷徨,深知太仓余粮早已不足两万石,连凑够陛下旨意的数目都难,皇家苑囿更是上月为支援秦王征伐河北刘武周,早已尽数挪用,如今不过是徒有其名的空仓。

可殿上圣意已决,他哪敢再直言反驳,只能先领旨退下,心中如乱麻般盘算着,这粮,到底要从何处凑齐…………

这般想着,他悄悄抬眸。身为民部尚书,他本就立于文官前列,与皇太子李建成的站位不过数步之遥,目光掠过李建成那有些过分白皙的脸色,连带着对方鬓边几缕没打理整齐的发丝,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今朝堂之上,唯有太子李建成能调动东宫私藏与世家勋贵的粮秣,若能得太子相助,这赈灾的缺口或许能补上些许。

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朝堂之上君臣的规矩,终究没敢贸然开口,只又匆匆垂下头,指节因攥紧手中的文书而微微泛白。

也在这时,耳边传来兵部尚书刘政会出列,躬身奏道:“陛下,关中雪灾不止,京畿周边守军近日来也多有冻馁,部分军营粮草已断三日,兵士们即便值守城头,也只能就着雪水啃干硬胡饼。若再无粮米补给,恐影响城防戒备,还请陛下一并统筹调度!”

他话音刚落,殿内静了片刻,谁都清楚,眼下太仓告急,赈灾已难,再添守军粮草需求,无疑是雪上加霜。

刘政会垂着头,脸色有些难看,目光落在青砖上,心中焦急万分,深知此事棘手,却又不得不奏,否则等到军中哗变,那所有罪责终将由自己承担………

李渊猛地抬手按在龙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案上堆叠的奏折被震得微微偏移,沉声道:“岂有此理!守军乃京畿屏障,竟也落到啃胡饼就雪水的境地?”

他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既怒且忧,怒的是下属办事不力,让守军受苦,忧的是这内忧外患的局势,若处理不好,恐生大乱。目光扫过殿下文武,语气里添了几分急色,“窦琎!你统筹赈灾粮时,再多匀出三千石,即刻送往东西二营,兵士冻饿,朕这个皇帝难辞其咎!”

说罢,他又看向刘政会,眉头依旧紧锁:“你回去后传朕的旨意,让各营将领暂且约束兵士,待粮米运到,定优先补足守军份额。若有兵士冻伤,着太医院派医官去营中诊治,万万不可让军心动摇!”

窦琎闻听此言,垂首的动作又深了几分,原本就紧绷的肩背更显佝偻。他脸色愈加苍白,连唇色都淡了几分,指尖攥着的文书边缘被掐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他心有悲戚,陛下不知太仓存粮底细,如今再匀出三千石给守军,留给百姓的粮只会更少,这赈灾的缺口,怕是越发难填了。可他终究没敢多言,只哑着嗓子应了声:“臣……遵旨。”

李渊微微颔首,目光从窦琎紧绷的背影上移开,语气稍缓了些,带着几分沉定:“说起粮草之事,世民已率军收复介休城,刘武周残部不知去向,晋阳之危已解,想来再有些时日,河东之地便不是隐患,届时从河东调运的粮秣能顺道入关中,眼下这粮荒,总能撑过去。”

刘政会却是眉头紧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摆。他心里暗自急道:介休收复虽是大喜,可河东粮道荒了这么久,征集粮秣、修运道哪能一蹴而就?

况且倘若真有粮草,秦王前些日子也不会连发三封急报,催要前线的粮草辎重,连征战的大军都缺粮,又怎能指望从河东调粮救关中的急?

可这话他哪敢说出口?陛下刚借着收复介休的喜讯稳人心,他若戳破这层窗户纸,反倒让朝堂更慌。只能压下心里焦灼,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没再多言………

早朝虽非日日举行,可每逢开朝,总要从卯时初(约清晨五点)一直到辰时初(约清晨七点)才结束,这两个时辰里,君臣议事、奏报往来,殿内几乎没有半分空闲。

今日朝会也临近尾声,众臣已暗自整理着奏疏,预备散朝回府。

可也正在此时,殿外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内侍脸色煞白、声音发颤的通传:“陛下!信州急报,叛将李靖率军突袭,已于月前攻陷信州!城中守军奋力抵抗却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刺史吕子臧战败被俘,城池如今已被叛军占据,残余官吏退守周边村镇,急恳请朝廷速发援军,收复失地!”

李渊猛地从龙椅上直起身,眼底的沉定瞬间被惊怒取代,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李靖叛了?还攻陷了信州?!”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指节泛白,心中又惊又怒,李靖素有将才,此前还献过平萧铣之策,平定开州蛮人首领冉肇之乱,如今竟突然叛反,还折了信州、俘获吕子臧,这消息如惊雷般炸在殿中。

若李靖之事处理不当,不仅信州难复,恐还会引发连锁反应,各地叛乱未平,纷乱又起,这大唐江山,该如何稳固一统?

朝堂之中也有不少人并不觉得意外,私下里交换着隐晦的目光。毕竟此前陛下曾颁过密诏,斥责李靖在江南战事中延误战机,甚至发了斩杀他的旨意,虽然后来暂缓处置,却又听信谗言,颁了特令,让左武卫协助长安县衙抓捕李靖家眷。

这般步步紧逼,本就归唐不久的李靖会心生反意,倒像是早有伏笔的事。只是此刻陛下盛怒,没人敢将这层心思说破,都只垂首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自己此刻多言,反倒被迁怒牵连。

太子李建成眉头微皱,从文官列中缓步出列,拱手缓声问道:“陛下,儿臣有一问,信州陷落在月前,为何战报今日才至?其间延误近月,恐有蹊跷。再者,信州地处江南要道,此前究竟是何人在统筹防务?如今城池陷落,总得先查明缘由,方能避免再出纰漏。若不查明,仓促调兵,恐会中了敌人埋伏,损兵折将不说,还会让叛军气焰更盛,于大局不利。”

他话音平稳,却句句切中要害,既点出了战报延误的疑点,又提及防务追责,显然是想先厘清前因,再议平叛之策,免得仓促调兵反倒再生差错。

“传令驿使何在?召他入殿询问!”李渊闻言猛地一拍龙案,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月前陷落的城池,如今才递来战报,其间近一个月的空白,不知藏着多少延误与隐情,若早知晓信州危急,或许吕子臧不至于被俘,城池也未必会丢。

他目光扫过殿外,见内侍跌跌撞撞地领命而去,才稍稍平复了些气息,却依旧眉头紧锁:“今日朕定要问个明白,这战报究竟是在何处耽搁,信州防务又是如何形同虚设!”

中书侍郎宇文士及缓步上前,撩袍躬身,声音沉稳地奏道:“启禀陛下,信州防务此前一直由庐江王李瑗总领,只是正月前庐江王因事获罪,已被朝廷押解回京问审,信州防务恰在此时出现空缺,未能及时指派新的主事之人,想来这也是战报延误、城池易守的缘由之一。”

这话让朝堂之中为之一静,随即泛起细碎的骚动,满朝文武皆是有些错愕,目光齐刷刷落在宇文士及身上。

有的大臣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笏板,有的则面面相觑,眼神中俱是震惊之色………

庐江王李瑗乃是皇室宗亲,如今虽获罪押解回京,可在陛下盛怒追查信州陷落之责时,宇文士及竟敢当众点出防务空缺因宗亲获罪这层关节,无异于直言皇室调度失当,这份胆量,在眼下人人自危的朝堂上,实在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