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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里的风似也停了半分,只剩那马蹄声在空旷的石谷间回荡,连雪粒落在石面上的轻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高开道刚松下的神经瞬间绷紧,猛地往石后缩得更紧,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悄悄抬眼,透过乱石缝隙望去。

只见谷口雪地里,三匹战马的影子正缓缓靠近,马蹄踏碎积雪的声响,随着风一点点传过来,压得这乱石谷里的死寂,更显窒息。

“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在此伏杀本将?”高开道攥紧佩剑,声音强撑着几分威势,却难掩底气不足的沙哑。

战马之上的刘长宏、林元正、刘武轩三人皆不应答,驱马一步步向前,马蹄踏在积雪覆盖的乱石上,发出“咯吱”的闷响,混着风雪声,像慢刀子似的割在人心上。

刘长宏勒着马缰走在最前,目光扫过谷中狼藉的尸体与冻住的血渍,最后落在高开道藏身的巨石方向,嘴角噙着一抹冷冽的笑,连多余的问话都懒得多说,在他眼里,困在谷中的高开道,早已是必死之人。

“本将麾下还有上万兵马!皆是骁勇精锐!”高开道猛地从巨石后探出头,嘶吼声里满是色厉内荏的慌乱,连声音都在发颤,“只要今日放本将一条生路,往日恩怨本将决不追究!否则……”

他顿了顿,后半句狠话卡在喉咙里,麾下兵马远在渔阳,此刻就是喊破喉咙也指望不上。见三人仍驱马向前,他心一横,又急声喊道:“幽州城内还有驻守大将!罗艺武艺超群,与我相交莫逆,一旦知晓本将遇险,定会派兵来寻!此处离幽州不远,想来他们此刻……此刻就要抵达了!你们还不尽早离去,难道要等罗艺的人来,陪本将一同送死吗?”

他越说越急,慌乱之声渐压过强撑的威慑,呼吸也愈发急促。寒风卷着雪沫灌进喉咙,他猛地咳了两声,胸腔一阵发紧,才勉强稳住气息。

他抬眸望向缓缓近前的三人,却被头顶透下来的日光晃得睁不开眼,只能眯起酸胀的眼皮。

视线里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战马上的三人稳稳控着马缰,连马蹄落地的节奏都透着沉稳,看不清面容,却像三座压过来的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一步步朝他这边走。

“本将乃是大唐蔚州总管、上柱国、北平郡王!”高开道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恐慌而变调,“你们敢伏杀本将,就不怕被大唐朝廷通缉追杀,满门抄斩?”

见三人脚步未停,他又急慌慌补充,连声音都在发抖:“还有!突厥可汗乃是我结拜兄长!他麾下铁骑数十万,若知晓你们害了我,定会举兵南下,踏平你们的地盘!你们……你们还不快快退去!”

他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可这话里的虚张声势,哪能抵得过眼前步步紧逼的死亡威胁。

“别过来,你们……我在渔阳的人马都可交给你们,我……还藏有不少银钱!”高开道声音陡然软了下来,连方才强撑的气势都散了,只剩赤裸裸的乞求,“金银珠宝、粮草布帛,只要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全给你们!我还能给你们指认藏钱的地方,分文不取!”

刘长宏轻扯缰绳,战马应声停下,蹄子在雪地里踏了踏,溅起细碎的雪沫。他抬眼看着百步外狼狈的高开道,声音里没半分波澜:“渔阳的人马?藏起来的银钱?高开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们要的是这些?”

说罢,他拔出长刀,刀身映着日光,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只听他手腕轻轻一挥,原本寂静的乱石堆后突然传来弓弦轻响。

埋伏在此的三千骑兵尽皆露出身形,手中长弓拉满,箭尖直指高开道几人的藏身之处,密密麻麻的箭簇泛着冷光,连一丝逃跑的缝隙都没留下。

“尔等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们动手?”刘长宏勒着马缰,声音冷得像谷里的冰雪,目光扫过高开道身后的乱石堆,显然早已知晓还有残兵躲藏。

刘长宏平举长刀,刀尖直指那藏人的乱石堆中,刀光映着雪色,更添几分压迫。

埋伏的骑兵见状,手中长弓又拉满了几分,箭尖始终锁着高开道的方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谷中残敌彻底肃清。

“你们究竟是何人?”高开道见此情景,彻底放弃了反抗,手指一松,攥紧的佩剑“当啷”一声落在雪地里,震起细碎的雪沫。

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声音里满是崩溃的嘶吼:“几千人便只为埋伏我等五百人!又是求援诱我出城,又是松林设伏,如今还在石谷围杀,你们究竟如何方能饶我一命?”

他死死盯着刘长宏三人,眼底的恐惧与乞求交织,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渗出的血迹早已染红了身前甲胄,却浑然不觉。

曾经的狠辣傲气早已荡然无存,此刻他只剩对死亡的畏惧,只求对方能松口,给自己留条活路。

林元正目光狠厉,死死盯着弃剑认输的高开道,指节因用力攥紧刀柄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带着咬牙的狠劲。

他猛地翻身下马,靴底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的沉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往的血仇上,重重朝着高开道走去。

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恨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饶你?当年你在沧州为恶,屠我外家满门时,怎么没想过饶他们一命?”

他顿了顿,喉间像是被滚烫的恨意堵住,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当年的惨状,外家宅院被熊熊烈火吞噬,烧了两天两夜,焦黑的梁柱下皆是堆积辨认不清的灰白尸骨,空气中满是灼烧的恶臭焦糊味。

他眼底瞬间翻涌着猩红,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钱财既已掠夺,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两百七十八口人,小的尚在襁褓,老的年过古稀,你为何要将他们一一屠杀?最后还要放一把火,连半点尸骨、一丝念想都不给我留!”

话落,他抬手按住刀柄,刀身微微出鞘,冷冽的寒光映在高开道惊恐的脸上,显然是要亲手了结这桩深仇,绝不会给对方任何苟活的机会。

高开道被那刀光晃得浑身发颤,连退两步却撞在身后的巨石上,退路尽绝,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他看着林元正眼中翻涌的杀意,终于慌了神,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当年……是我糊涂!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给你补偿,我把渔阳的地盘、钱财全给你,求你……求你饶我一次!”

林元正却连眼皮都没抬,手指紧扣刀柄,只听“唰”的一声,横刀彻底出鞘,寒风裹着刀气扑面而来。

他手臂猛地绷起青筋,握着刀身向上一扬,随即朝着高开道的脖颈狠狠砍去,多年的血海深仇,今日便要在此刻,用对方的头颅来偿。

一刀落下,高开道身首异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得林元正衣襟、脸颊满是温热的红,连他手中的横刀都被染透。

那血溅在洁白的雪地上,像绽开了一片刺目的红梅。滚落的头颅在雪地里磕了两下,双目圆睁,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却再也发不出半点求饶的声响。

林元正持刀伫立在原地,任由脸上的血顺着下颌滴落,胸口剧烈起伏的幅度渐渐平缓。眼中翻涌的恨意慢慢褪去,只余下一片沉沉的空洞。

这桩纠缠多年的血海深仇终得了结,他望着高开道尸首分离的模样,指尖还残留着挥刀时的震颤,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余一片空落落的怅然,即便手刃仇人,逝去的亲人也再难复生,仇恨虽解,伤痛却将永远留存。

只不过,身体里那股压了他数年的沉重感,却像被风吹散般渐渐淡去。紧绷的下颌缓缓放松,攥着刀柄的手也松了力道,连呼吸都比先前顺畅了些。原来大仇得报的感触,从不是酣畅淋漓的痛快,而是卸下千斤枷锁后的茫然与释然交织。

乱石后残余的十多人见高开道已死,顿时没了主心骨。有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雪地里,有人则连滚带爬地钻出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喊声混着求饶声在谷中回荡:“饶命!饶命啊!”

其中一人脸贴在冰冷的雪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急着撇清关系:“那……那掠夺屠灭之事,皆是将……是高开道这贼寇一人所为!我等……我等只是被迫跟从,连刀都没敢拔过,皆是无辜的!”

旁边两人也忙不迭点头,一个甚至哆哆嗦嗦地解下腰间佩刀扔在一旁,生怕被当成同党:“对对!我等都是被胁迫的!求将军看在我们从未作恶的份上,饶我等一条贱命!”

还有几人吓得话都说不完整,只一个劲地磕头,额头撞在石头上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满眼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林元正脸色淡漠,仿佛方才那刀溅起的鲜血与眼前的求饶都与他无关。他抬手横刀回鞘,“咔嗒”一声脆响,将满是血污的长刀归位。

随即俯身,一把揪住高开道的发髻,将那颗尚带着余温的头颅提起,转身便朝着刘长宏与刘武轩的方向走去。

步伐沉稳,没有半分停顿,沾染血渍的衣袍在寒风中微动,手中的头颅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溅落的血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

“助纣为虐,尔等手上也不干净,射杀,一个不留!”刘长宏勒紧马缰,挥刀令下,声音冷硬如铁,目光扫过雪地里跪地求饶的残兵,没有半分迟疑。

话音刚落,埋伏在乱石后的骑兵齐齐松开弓弦,“咻咻”的箭雨声瞬间填满山谷。箭矢如飞蝗般射出,精准地穿透残兵的躯体,雪地上顿时哀嚎四起,鲜血迅速蔓延开来,将那片雪地染得通红。

不过片刻,方才还在求饶的十多人便没了声息,只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