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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西侧院内的厢房里,暖炉烧得正旺,橘红的火光映得四壁暖融融的,彻底驱散了冬日的彻骨寒气。而此时,案桌上却已是一片狼藉。

盛羊肉羹的瓷碗歪在一旁,残留的羹汁顺着桌沿凝结成浅浅的痕迹。啃剩的蒸饼碎屑散落半桌,酱菜碟已空了大半,两三只黄酒壶敞着口,壶底仅有少许残酒,连酒塞都不知丢到了何处。

刘武轩吃饱喝足,抬手轻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指尖还沾着些许羊肉羹的油星。他的眼睛毫无慵懒之色,反倒微微眯起,目光先是扫过案上的狼藉,接着又悄悄瞥了眼门外守着的兵卒,眼底藏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打量。

即便在这看似安稳的环境里,他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始终留意着西侧院的动静。

案桌上,其余人也都放下了碗筷。有的正用衣袖擦拭嘴角,有的端起酒杯,就着残酒小口抿着,脸上带着几分吃饱后的放松。

众人都未高声喧哗,只是偶尔低声交流两句,目光还时不时往刘武轩这边瞟,显然都在等他拿主意。

刘武轩朝着靠近厢房门旁的两三人微微颔首,眼底递去一个隐晦的示意。那三人立刻心领神会,其中一人故意拔高声音,笑着说起先前赶路时遇雪的趣事,另外两人也赶忙跟着搭话,时而扯着嗓子附和,时而假装为路线问题争执起来,刻意制造出一阵喧闹。

紧接着,又有几人装作不经意地起身走动。有的借着收拾案上碗筷的机会来回挪动,有的故意凑到暖炉边烤手。众人身影交错间,恰好挡住了门外守卫的窥探视线。

刘武轩趁此机会,歪斜着倚在胡椅上,手肘抵着桌沿,压低声音,凑到临近之人耳边小声交谈。

屋内的走动声与先前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将他们的话语轻轻裹住,确保半句都传不到门外。

“先前编好的说辞,兄弟们可都遵循着?那姓张的可有起疑?”刘武轩眼睑微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胡椅扶手,声音压得极低。

“放心便是,那人半点没起疑,临走前还塞了几百大钱,说是给弟兄们买酒的。”

旁边一人微微倾身,声音同样裹在屋内的嘈杂声里,仅够两人听清,“先前有两个兄弟也被姓张的单独询问过,咱们早就把说辞熟记于心,没露出丝毫破绽。”

刘武轩略一思索,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轻声道:“他信了便好,能省不少麻烦。你去知会一声,让兄弟们轮着去里屋歇息片刻,养足精神。”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补充道:“半个时辰后,我再去找高开道,就说弟兄们身负重任,得尽早讨要战马粮草,今日便要启程,你们也可寻那姓张的抱怨一番,让其为我等帮忙言语。”

旁边那人点头应下,趁着起身收拾碗筷的间隙,悄悄把话传给了其他弟兄。

屋内的喧闹渐渐弱了下来,有人装作困倦,靠在椅上假寐,有人则借着疲惫为由,轮流到里屋内歇息,一切动作自然,没让门外守卫看出任何异样。

刘武轩依旧斜倚着胡椅,目光透过窗缝,悄悄望向院外的天色。雪似乎小了些,檐角的冰棱折射着微光。

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衣摆,布料上还带着暖炉的余温。他暗自思忖:幸好阿耶先前考虑周全,提前为自己准备了两三套说辞,还反复叮嘱要根据时机灵活应付。

只要接下来讨要粮草战马时不露出怯意,再加上弟兄们配合得当,按照后续的谋划一步步来,便无需担忧性命之忧,更可将那谋划完成………

如此想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柔和了些,微微抬眸快速扫过屋内轮休的弟兄。有人靠在墙角闭目养神,有人低声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皆是神色自若,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他放下心来,再次靠回胡椅上,背脊轻轻抵着温暖的椅面,这才觉出连日赶路带来的酸痛与疲惫正慢慢蔓延上来,于是微微阖上眼,静静等待着半个时辰过去………

……………………

都督府西侧暖阁,回廊之中,刘武轩换上一套厚实的皮裘。这身皮裘衬得他日渐壮实的纤长身躯愈发利落,肩线虽还带着少年的单薄,却已能撑起衣物的挺括。

他走动间,衣摆轻轻晃动,少了先前赶路时的狼狈,多了几分沉稳的气度。

在守卫的引领下,刘武轩缓步走入暖阁。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不慌不忙地扫过阁内陈设,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从容,全然没有寻常兵卒面见将军权贵时的局促。

这份气度落入首座之上的高开道眼中,让他心底不禁掠过一丝诧异。先前虽相信了刘武轩是刘武周远房侄子的说辞,但着实没料到对方竟有这般定力。

诧异之余,他对刘武轩身份的疑心反倒又淡了几分,愈发认定眼前人确是刘武周的远亲。

刘武轩向前一步,拱手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失尊严,缓缓说道:“多谢高将军厚待,我等弟兄已休整妥当,精力渐复。只是我等军务在身,需尽快赶往马邑,不知将军何时能拨付战马与粮草?也好让我等早些启程,以免误了差事。”

“贤侄,又何必如此着急?”高开道端起桌上的热茶,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眼下天寒路滑,赶路多有不便,莫如再多休整两日。左右你叔父那边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让本将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一番,再启程也不迟。”

刘武轩闻言,身子猛地一挺,原本恭敬的神色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起,一股怒气顺着脖颈往上涌。

他往前半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质问:“高将军!你这是何意?莫非是让人暗中监视我等?”

话落,他眼神锐利地盯着高开道,语气更添几分怒意:“先前面见时,我可从未向将军表明过身份,更未提及主公乃是我叔父!你这声贤侄,又是从何得知的?”

高开道微微一怔,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他着实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大胆,直接点破监视之事。

他定了定神,迅速掩饰住失态,放下茶杯,轻咳一声,试图用笑声掩盖尴尬:“贤侄这话说的,本将不过是猜想着你既与刘将军同姓,应当是沾亲带故,称一声贤侄也在情理之中,怎就扯到监视上了?”

刘武轩眼底的怒意未减,反而冷笑一声,往前又逼近半步,声音掷地有声:“随口提一句?高将军莫不是觉得我年幼好欺?”

他抬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我等自入府起,言行举止皆十分谨慎,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与主公的亲属关系。姓刘之人何止万千,怎会这般准确?”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你若不给个明白说法,莫说借战马粮草,我倒要问问,这究竟是高将军的待客之地,还是软禁之所!”

话中的强硬毫无掩饰,听起来就像是真的被监视之举惹恼了,语气里满是不服气。但这股怒气中也藏着算计,巧妙地将了高开道一军,逼他要么承认监视的无礼,要么就得为知晓身份找个合理的说法,无论怎样,高开道都难以站在理上。

他要的便是让高开道理亏,更要引得对方心里添几分恼意,乱了分寸,如此便能为接下来的谋划增添几分胜算。

高开道心里确实已升起些许怒意,脸色也阴沉了几分。他本就因被点破监视之事而有些心虚,此刻被刘武轩逼得下不来台,更觉难堪。

人一旦理亏,往往会下意识地为自己找借口,甚至想把过错推到旁人身上,以掩饰这份窘迫。

他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着,语气也冷了几分:“贤侄这话未免太过咄咄逼人!本将不过是好心留你休整,倒被你扣上监视的帽子。许是底下人多言,妄自揣测贤侄身份而上报,你怎就这般动怒,莫不是心里藏着别的心思?”

“哼,既然是底下人多嘴,那我也不与将军多计较这份失礼。”

刘武轩冷嗤一声,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几分硬气,既给了高开道台阶下,又没让自己失了气势,继而说道:“只是我等军务紧急,实在耽搁不起。将军若真心愿意借战马粮草,烦请今日内拨付,若不愿或不舍,也请明言,我等另想办法便是,不必以此来拖延。”

高开道听他给了台阶,脸色顿时缓和不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恼意:“贤侄这话就见外了,不过几匹战马,些许粮草,本将既应了帮衬,怎会拿粮草战马消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