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的阴影处,关于白家长姐的秘闻,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刚刚踏上二楼的两人耳中。
夜枳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侧,站着一位戴着轻纱帷帽的女子,正是白婳祎。
轻纱遮住了她大半面容,但紧攥着丝帕、指节发白的手,和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无不昭示着她此刻的惊怒交加。
白婳祎因上次被苏蔓蔓暗算,脸上肌肤受损,留下了几处淡淡的红痕,需要时日调养方能恢复如初。
因此她错过了至关重要的狩猎宴。
昨日她从父亲处听闻狩猎宴上种种,心中惊涛骇浪,又气又急,跑去宫里,想见白姑母安慰一二,谁知被婉拒了。
所以,她特意跑来寻夜枳,名为安慰,实则是想探听消息。
岂料,她温言软语的关切,句句都像是在戳夜枳狩猎宴失利的痛处。
夜枳本就心绪烦乱,对苏娇娇那“凤命”的猜疑和对苏蔓蔓的复杂情绪交织,再被白婳祎这不合时宜的“安慰”一激,更是厌烦透顶,只觉她聒噪无用。
两人一路同行,气氛已降至冰点。
此刻,这说书先生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白家的伤疤!
那丢失的长姐,是白贵妃深埋心底的痛,更是白家极力遮掩的旧事!
这流言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放肆!”夜枳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如刀般剐向那浑然不觉的说书先生。
白婳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不仅是揭她姨母的伤疤,更是将白家置于风口浪尖!
她隔着轻纱,狠狠瞪向楼下那个口若悬河的身影,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说话先生忙闭嘴,呵呵笑道:“昨日,大堂中好几个外地人在这里闲聊,小的听了几句而已,往后再也不提了。”
此话就此打住了,可人们的心中却多了几分疑惑。
夜枳心中气愤,一甩袖子,大跨步往外走,白婳祎亦步亦趋地追了出去。
苏蔓蔓坐在二楼,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遮住了唇角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弧度。
须臾,解有生从一旁过来,坐到他旁边,望她一眼,“怎么不去雅间?”
“雅间里,看不到这么好的戏。”她瞥了他一眼,“你粮食收购的如何了?”
解有生压低声音道:“与暗地里那个人打个平手。”
“高价卖了!”
“什么?”解有生有些不明白:“我们囤粮,不是有大用吗?为何要卖?”
“自然有大用,高价卖出,赚一大笔银子。”
“可是……”解有生有些迟疑:“对方会买吗?”
“会!”苏蔓蔓强调道:“记得,若是百姓买,平价卖。若是那人买,一定高价卖,不容一分讨价还价。”
“好,明白了。”解有生喝一口热茶,看一眼旁边的林一,“怎么最近换护卫了,青鸾呢?”
“最近,记恨我的人太多,让林一挡一挡!”
林一:“……”姑娘是看中他的。
“那我先走了。”解有生起身要走。
苏蔓蔓又加一句:“制造火药的东西,快点备下。”
“祈王殿下已申请下来,不出三日,定备好。”
“好!”苏蔓蔓沉声道:“快些准备,五日后,我要用。”
……
回府路上的马车内,夜枳闭目养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白婳祎帷帽下,那张带着未消红痕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她越想越气,狩猎宴的失利、夜枳的冷待、说书人的揭短……种种憋屈瞬间爆发。
“殿下!那苏蔓蔓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罪臣之女,仗着有几分姿色和萧贵妃那点微末的垂怜,就敢痴心妄想攀附祈王?还有那个说书的贱民,竟敢……”
“够了!”夜枳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慑人,“你除了在这里聒噪抱怨,还能做什么?”
白婳祎被他吼得一噎,满腹委屈和怒火无处发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她贴身婢女小心翼翼地凑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白婳祎的脸色,瞬间从愤怒涨红转为铁青!
夜枳哥哥,今日天未亮,就去大理寺诏狱看望苏娇娇那个贱人。
狐媚子!
下作的东西!
在牢里还不安分,还要勾引殿下!
她气得浑身乱颤,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迸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
她猛地抓起小几上的一个青瓷茶杯,狠狠掼在马车内壁上!
“啪嚓——!”
精致的瓷片四溅飞散,温热的茶水泼洒了一地,洇湿了华丽的绒毯。
夜枳看着失控的白婳祎,眼底的厌烦更深,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审视。
“夜枳哥哥,我不是对你!”回神的白婳祎慌忙解释:“我只是听说,你去看了牢里的苏娇娇,我……”
“你在监视我?”夜枳的眼神更冷了,他并未解释为何去看苏娇娇,而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
“下去。”夜枳的声音毫无温度,“回你的院子,好好冷静冷静。再敢如此失仪,休怪本王不念情分。”
白婳祎被他眼中的冷意冻得一个激灵,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难堪。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在婢女惶恐的搀扶下,踉跄着下了马车。
夜枳的马车毫不停留,绝尘而去,将她孤零零地丢在了街边。
白婳祎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帷帽早已在方才的愤怒中滑落,脸上未愈的红痕和怨毒扭曲的表情暴露在日光下,引来路人不明所以的侧目。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苏…娇…娇!”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还有苏蔓蔓!你们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白婳祎誓不为人!”
她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狼狈和冲天的怨气,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疾步走去,背影决绝而疯狂。
酒楼的二楼,苏蔓蔓凭栏而望,见街上人影散去,她将杯中的残茶饮尽。
指尖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遮住了她半张俊秀的脸庞,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渊的眼眸。
“林一,”她声音平静无波,“茶喝完了,戏也看够了。我们该走了。”
“是,公子。”林一立刻起身。
“今日所见所闻,务必明日在茶楼酒肆中,成为人们私底下的谈资。”
“是!”
他不是珍惜自己的清誉吗?
第一步,便是毁了他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