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要用那几位御史的满门鲜血,来告诉全天下的官员。
看!
这就是跟秦家站在一起的下场!
这就是替秦家说话的下场!
想活命,就给我闭上你们的嘴,离秦家远远的!
叶红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瞬间便洞穿了所有阴谋的七弟,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楚。
她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一介女流,无权无势,在那样的血腥威胁之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秦泽回来之前,拼尽全力,守住“秦家”这个名号,守住这座空荡荡的府邸。
秦泽的目光,缓缓扫过这萧瑟破败的庭院。
廊柱上的漆皮已经剥落,名贵的盆栽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瓦盆。
“那……府上的东西呢?”
“那些桌椅陈设,古玩字画,都哪里去了?”
秦泽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仿佛刚才那股惊天的杀气只是错觉。
“都被人……搬走了。”
叶红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感。
“搬走?”
秦泽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个词,用得太过温和了。
“嗯。”
叶红微微点头,似乎不愿多提。
“大概是在你离京半年后,一个叫周航的人回了京都。”
“从他回来开始,府上就不断有人拿着各种各样的借条上门。”
“他们都说,是爹爹和你几位哥哥在世时,向他们借过银子,如今是来讨债的。”
“那些借条,有模有样,上面甚至还有爹爹和大哥的私印。”
“一开始,为了秦家的颜面,我还都拿出府上仅剩的银子偿还。”
“可后来,上门的人越来越多,借条上的数额也越来越大,从几百两,到几千两,甚至上万两……”
“府上的积蓄很快就见了底。”
“我无力偿还之下,他们……他们便开始自己动手,搬府里的东西抵债。”
“从最值钱的古董玉器,到桌椅板凳,再到……甚至连厨房里的米缸,他们都没有放过。”
“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们像一群强盗一样,把这个家,一件一件地搬空。”
“直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说完最后一句,叶红再也支撑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转过身,不敢再看秦泽的眼睛,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小七,对不起……”
“大嫂没用……”
“我……我没有替你,守好这个家!”
叶红的哭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秦泽的心上。
那不是歇斯底里的嚎啕,而是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无声的泣诉。
秦泽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叶红那因悲伤而颤抖的肩膀。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位为秦家付出太多的长嫂。
“大嫂。”
秦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看着我。”
叶红下意识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对得起我,对得起爹爹,对得起六位兄长,更对得起我们秦家满门忠烈!”
秦泽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烙印在叶红的心里,驱散着那盘踞已久的冰冷与自责。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我回来晚了,才让你们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我向你们保证,这样的事,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虽然叶红刚才的讲述,已经尽量克制,尽量显得云淡风轻。
但秦泽不难想象。
当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向龙椅时,当街头的地痞无赖堵在府门前用最污秽的言语叫骂时,当那些所谓的债主如狼似虎地冲进府中搬空一切时……
府里这几位手无寸铁的女眷,她们的心里该有多么的惊惶!
她们在那些漫长的日夜里,又该是何等的无助与绝望!
可即便是在那样山穷水尽的境地,她们也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她们选择了留下,选择了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死死扛起了“镇国公府”这块摇摇欲坠的牌匾。
这份情,这份义,重逾千钧!
是秦泽此生此世,都必须铭记和偿还的!
听到秦泽那掷地有声的承诺,叶红强忍着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她伸出手,有些心疼地擦去秦泽眼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湿润,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我们小七,是真的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我们护在身后的半大孩子了。”
“现在,轮到小七来保护我们这些嫂嫂了!”
看着秦泽如今挺拔如松的身姿,沉稳如山的气度,叶红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又回来了。
听着叶红带着几分骄傲的话语,秦泽的心中划过一阵暖流,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转。
“大嫂。”
“怎么只见你和二嫂、五嫂在家?”
秦泽一边说着,视线一边不动声色地在空旷的庭院里扫视了一圈。
“三嫂和四嫂呢?”
按理说,自己回府已经有一会儿了,动静闹得也不小。
只要三嫂和四嫂还在府里,没道理现在还不出来见自己。
然而,就是这句看似随意的询问,却让叶红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抹刚刚浮现的欣慰笑容,僵在了嘴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与躲闪。
“她们……”
叶红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到大嫂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泽心中猛地一沉。
他何等敏锐,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出事了!
三嫂四嫂一定是出事了!
想到这里,秦泽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叶红。
“大嫂,她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面对秦泽的追问,叶红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准备开口。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小七,不好了!”
一道略带焦急与慌乱的女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外面……外面来了许多人!”
话音未落,徐晚音的身影已经快步跑进了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