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漫过林风小腿时，他听见左侧巷口传来细碎的抽气声。
几个披骨甲的鬼修正扒着砖墙缝隙往外瞧，幽绿鬼火在眼窝里晃得厉害，其中一个脖颈歪成一百八十度，喉间发出的惊叹：那不是焰鬼宗的黎少宗主？
活人修士......吞天魔宗的。另一个鬼修的指甲深深掐进砖缝，砖屑簌簌落在青雾里，百年了，鬼市头回见活人和鬼修并肩走。
黎洛儿的黑莲在脚下转了半圈，带起的风掀开她额前碎发。
她忽然停住脚步，骨剑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得去准备鬼族传承了。
林风垂眸看她发间那截断裂的枯藤发饰——方才谈判时崩断的，此刻正摇摇欲坠。
他摸了摸耳垂上的小疤，那是当年杀鸡时被鸡喙啄的，至今还有点痒：需要多久？
三日。黎洛儿鬼火眼忽明忽暗，枯藤发饰地掉在地上，她却没去捡，鬼族传承台在魔渊最深处，得用三盏引魂灯开路。
林风点头：我在万宝阁等你。
你就不怕我趁机跑了？黎洛儿忽然笑，黑莲在脚边绽开一朵骨花，鬼修最擅长背信弃义。
你跑了，谁带我找狄怀幽？林风拇指摩挲着刀柄，刀身传来细微震颤，帝云在识海低鸣，再说......他望着黎洛儿泛青的脸，想起老乞丐蹲在他鸡摊前啃鸡肝的模样，那老头总说人心比鬼蜮难测，可鬼蜮也讲规矩你想要的是《万鬼噬天录》和焰鬼宗的权柄，我要的是狄怀幽的命。
我们都需要对方。
黎洛儿的鬼火眼顿了顿，忽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枯藤发饰，指尖黑血渗出来，将断口黏合：三日后酉时，我在传承台等你。她说着转身，黑莲托着她往巷口去，青雾裹住她的衣角，像团被揉皱的乌云。
主人，你就这么信她？帝云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鬼修的话比烂泥还不可靠。
林风望着黎洛儿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她有三个选择。他屈指敲了敲刀柄，一，拿了传承就跑——但焰鬼宗那些老东西盯着她，没我帮忙，她连宗内大比都过不了。
二，联合鬼王宗阴我——可狄怀幽重伤的消息是她透的，真要合作，她早该把我卖了换投名状。
三......他眯起眼，看见前方街角挂着的人皮灯笼被风吹得转了个圈，她真想要那本功法，就得让我活着拿到狄怀幽的东西。
帝云沉默片刻，闷声道：你倒是算得清楚。
当年杀鸡时，我也算得清楚哪只鸡的脖子最细。林风笑了笑，抬脚往街角走。
刚转过弯，便听见前方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分明是你说这枚乾坤戒能装活物！一道清亮女声拔高，我用三株百年朱果换的，现在里面的灵貂全死了，皮毛都烂成渣！
林风抬眼，见穿月白道袍的少女正攥着枚发黑的青铜戒指，指尖几乎要掐进戒指纹路里。
她身侧的玄衣青年攥着剑鞘，脸色发白：盛师妹说得对，这戒指根本是用腐尸油祭炼的，活物进去就像泡在脓水里——
小娃娃懂什么？老鬼族摊主捋着灰白鬼须冷笑，他的脸半张是皱巴巴的人皮，半张是森白骨茬，鬼市交易，愿赌服输。
你买的时候可没问戒指材质，现在倒来闹？
几个小鬼族围在摊子周围起哄，有的甩着骨鞭，有的吹着人骨哨：就是就是！
仙道修士了不起啊？
段剑屏？
盛天虹？林风脚步微顿。
他认出那玄衣青年是仙道宗的外门弟子，月白少女是内门的盛天虹——上月在苍梧山，这两人还帮他挡过尸毒。
段剑屏听见声音猛地转头，看见林风的瞬间瞳孔收缩，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骨凳：林......林前辈！
盛天虹的指尖抖了抖，青铜戒指掉在地上。
她望着林风腰间的柴刀，喉结动了动：您......您怎么会在鬼市？
老鬼族摊主眯起眼，鬼须无风自动：你们认识这活人？
他是吞天魔宗的历千帆！一个小鬼族突然尖叫，骨哨划破青雾，我见过他！
上个月在血魂渊砍了七只血煞鬼的就是他！
周围鬼修瞬间安静下来。
老鬼族的人皮脸地褪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鬼面，白骨手按在摊位上，摊位里的骨器叮叮当当乱响：吞天魔宗？
这里是魔渊鬼市，不是你们吞天魔宗的地盘！
林风走到段剑屏跟前，弯腰捡起地上的青铜戒指。
戒指贴着掌心凉得刺骨，他运起吞天魔功，指尖渗出一缕黑雾钻进戒孔——片刻后挑眉：腐尸油掺了百日冤魂，确实是阴毒祭炼法。他抬眼看向老鬼族，把朱果还他们，这戒指我拿走。
放屁！老鬼族拍案而起，摊位上的骨簪骨镯纷纷震落，鬼市规矩，货出不退！
你当我老鬼族是吓大的？
那我替鬼市规矩讨个公道。林风拇指扣住刀柄，刀身震颤声突然拔高，帝云的嘶鸣在识海炸开，鬼市最忌坑骗生客，你当我不晓得？
老鬼族的鬼面扭曲起来，身后突然冒出七道黑雾，每道黑雾里都裹着个披头散发的怨鬼。
他咧开嘴，露出满嘴尖牙：小娃娃，你以为......
历兄弟倒是会挑时候。阴恻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林风转头，见黑雾中走出个戴玄铁面具的鬼修，玄色大氅沾着血渍，腰间挂着九根锁魂链——正是焰鬼宗执法者李远凡。
老鬼族的怨鬼瞬间缩成黑雾，他躬着背退到摊位后，鬼面重新蒙上人皮：李执法......
老鬼族的，你坑仙道修士的事，焰鬼宗早听说了。李远凡的声音透过面具闷闷的，锁魂链作响，历兄弟替咱们立规矩，是好事。他转向林风，面具下的鬼火闪了闪，不过历兄弟，鬼市的水比你想的深......
李执法这把年纪，说话倒像我师父。林风笑了笑，手指敲了敲刀柄，老东西。
周围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青雾流动的声音。
李远凡的锁魂链突然绷直，九根锁链在地面划出深痕。
老鬼族的人皮脸地裂开道缝，小鬼族们连人骨哨都掉在了地上。
段剑屏和盛天虹屏住呼吸，望着林风腰间震颤的柴刀——那刀身映着李远凡玄铁面具的冷光，像道随时会劈下来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