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青雾漫到林风脚腕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骨刃擦过空气的嘶响。
黎洛儿的骨剑裹着黑霜破空而来，剑尖直指他后心。
鬼火在她眼眶里烧得更旺，原本垂落的长发根根竖起，缠着的枯藤渗出暗绿汁液，像无数条蛇在她头顶游窜：吞天魔宗又如何？
这鬼市是我焰鬼宗与鬼王宗共管之地！
林风没回头。
他甚至没去摸柴刀，只是屈指一弹腰间玉牌。
暗红光芒如活物般窜出，在他身后凝成半面血盾。
骨剑刺中血盾的刹那，黑霜一声融化，剑刃崩出三道裂痕——这是他入门时师父给的保命法器，专克阴邪。
你疯了？林风侧过身，眉峰微挑。
他能看见黎洛儿脖颈处浮现出鬼族特有的鳞纹，那是动了真怒的征兆。
鬼市下方传来惊呼声，几个摆摊的鬼修缩着脖子往巷子里躲，卖阴火符的老头手一抖，符纸落了满地。
疯的是你！黎洛儿指尖掐出诡谲法印，脚下黑莲突然绽开，无数半透明的鬼手从莲心钻出来，嘶叫着往林风身上缠。
那些鬼手带着腐肉的腥气，指甲尖滴着墨绿色脓水——这是焰鬼宗秘术千魂缚，专锁活人魂魄。
林风终于摸上柴刀柄。
九彩纹路在他掌心发烫，帝云的蛇信子在识海舔过他灵台，带来几分清冽的警醒。
他没急着抽刀，反而往前踏了半步，任由鬼手缠上他的手腕。
腐肉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但下一刻，那些鬼手突然发出尖啸，在他皮肤表面烧起青烟——他体内流转的吞天魔功，本就是活人阳气与魔宗功法的淬炼，最是阴邪之物的克星。
你...你练的是...黎洛儿的鬼火眼骤缩，骨剑当啷坠地。
她这才看清林风眉骨间若隐若现的暗红纹路，那是吞天魔宗吞元诀练到小成的标志。
活人修魔功本就逆天，更别说这小子才二十来岁，竟能把阳气与魔功融得这般圆融——方才那血盾她试过，是用三十七个活人修士的精元祭炼的，可在他手里，倒像成了自家法器。
现在知道怕了？林风抽回被鬼手缠过的手腕，袖角一甩抖落最后几缕青烟。
他望着黎洛儿发白的唇，突然想起镇子里被他杀的那只老尸，临死前也是这副不甘心又不敢扑上来的模样。我来鬼市找狄怀幽，你若识趣，便告诉我他在哪。
黎洛儿后退两步，黑莲在她脚下摇晃欲坠。
她盯着林风腰间的九彩柴刀，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声比鬼哭还刺耳：狄怀幽？
你当他是你镇子里的老母鸡？
他现在正跟青鳞婆婆喝血酒呢！
你以为凭你块破玉牌，就能在鬼市横着走？
等你见到他——她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你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林风的瞳孔缩了缩。
他想起师父说过，鬼王宗太上长老狄怀幽最善养鬼，当年曾用千名婴孩的魂魄炼出九婴噬元幡。
可他来鬼市前，宗里明明探到消息说狄怀幽受了重伤，怎么会在青鳞婆婆那？
你骗我。他声音沉下来，柴刀嗡鸣着出鞘三寸，刀光映得黎洛儿的鬼火眼一阵发晕。
我骗你？黎洛儿突然往前冲了两步，枯藤缠上的长发扫过林风的脸，带着股霉味。
她鬼火眼凑近他，几乎要贴到他鼻尖：你可知这鬼市为何突然黑雾散了？
是狄怀幽用三十六条活人命镇了鬼雾！
他要见的人，早被他的血引幡勾了魂——她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两下，除非...你有比他更凶的煞器。
她的目光又落到九彩柴刀上。
林风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柴刀发烫不是因为怨气，是被狄怀幽的血引幡引了。
他握紧刀柄，刀身震动得更厉害，帝云在识海发出嘶鸣——这柴刀是他从镇里老槐树桩里挖出来的，师父说过，里面封着上古斩妖神物的残魂。
你想要什么？他盯着黎洛儿泛青的脸。
这鬼修方才还张牙舞爪，现在却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眼神里全是算计。
黎洛儿后退半步，枯藤缠成的发饰地断了一截。
她弯腰捡起骨剑，指尖在剑刃上划开道口子，黑血滴在青雾里，腾起阵阵白烟：我助你找到狄怀幽，你助我修行。她鬼火眼亮得反常，活人修士的阳气对鬼修来说是大补，可我不要你献祭，我要你教我怎么把魔功和阳气融在一起——她突然笑了，这样，我就能突破现在的境界，不用再被宗里那些老东西压着。
林风皱眉：你当我是慈善堂的？
我还可以告诉你，焰鬼宗和鬼王宗早不对付了。黎洛儿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在说什么秘密，狄怀幽重伤是真的，可他手里有本《万鬼噬天录》，谁拿到谁就能统御鬼域。
我阿爹想拿，鬼王宗那些老东西也想拿——她鬼火眼闪过阴毒，你帮我灭了鬼王宗，吞天魔宗就能多个盟友。
等事成之后...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拿到那本功法。
林风没接话。
他望着黎洛儿，突然想起镇子里那个总在他摊子前讨鸡肝的老乞丐。
那老头总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想来，倒像是在给他铺路。
成交。他突然说。
黎洛儿的鬼火眼猛地睁大，他却笑了，但我要先确认你没骗我。
黎洛儿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头。
她转身时，黑莲重新在脚下凝聚，只是比刚才小了一圈。
林风跟着她往下落，鬼市的青雾漫过他的肩，他听见周围传来抽气声——鬼修们正从巷子里探出头，盯着他和黎洛儿并肩而行的身影。
他们在议论什么？林风问。
鬼市百年没见过活人修士和鬼修并肩走了。黎洛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更别说...还是吞天魔宗的。
前方，万宝阁的人皮灯笼被风吹得转了个圈，字映在林风脸上，像道未干的伤疤。
他摸了摸耳垂，那里还留着当年杀鸡时被鸡喙啄破的小疤——有些事，从他在紫竹镇捡起那把柴刀时，就注定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