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单手攥拳,手臂绷得笔直高举过头顶,声线清亮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停!”
箭雨应声歇止,她目光如炬扫过阵前众人,最后稳稳落在王奎身上,语气带着赏赐的笃定:“王奎,你救驾有功,这擒贼的头功,本宫便记在你身上。割下贼首,随本宫入宫觐见。”
王奎闻言,眼底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却强行压着兴奋,只微微躬身,装作淡然模样——双手交叠按在身前,俯身作揖时玄甲甲片轻响,语气满是恭敬:“末将多谢公主殿下恩典!此役全凭公主吉人天相、运筹帷幄,末将不过是遵令行事,岂敢贪天之功?只恨这贼人胆大包天,险些冒犯公主,末将心中早已愤懑难平,这就去割下贼首,以儆效尤!”
说罢,他俯首上前,双手稳稳接过玲儿递来的朴刀,指尖触到刀柄时,指节悄悄收紧。嘴角终于藏不住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底亮得藏不住得意,头微微一偏,脚步沉稳却难掩急切,径直朝着倒地的乌古论走去。
玲儿望着王奎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释然的笑,夜风拂动她的衣摆,她脚步轻快地朝着仕林走去——远远便见仕林正扶着小白,小青在旁轻拍小白的背,她眼底漾起暖意,步子又快了几分。
这边王奎踩着满地箭矢走近,鞋尖踢开插在地上的箭杆,看着倒地的乌古论,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他双手握稳朴刀,高高举过头顶,刀刃映着月色泛着寒光,正要朝着乌古论脖颈劈下时,乌古论忽然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瞳竟泛着幽绿冷光,透着骇人的戾气!没等王奎反应,乌古论已抬手一掌拍在他面门上。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方才还威风凛凛举着朴刀的王奎,像被抽了骨头般直挺挺倒地,朴刀“哐当”掉在一旁,溅起细小的尘土。
王奎捂着脖颈,躺在地上微微抽搐,滚烫的血液在身下淌开,在月下泛着冷光——那血滩像被打碎的银镜,碎纹里映着半轮残月,风一吹便漾开细碎冷辉,连他抽搐的指尖都在镜中晃出模糊残影,每一滴溅起的血珠落地,都似在镜面上敲出一声轻响。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原本躺在地上的乌古论缓缓起身,粗糙的手指扣住肩头箭杆,猛地一扯——箭镞带出暗红血珠,溅在他玄色道袍上却连浅印都留不下。他面无表情,一支支拔得干脆,连插在左胸的箭都不曾皱眉,拔出来时箭杆还滴着血,却像拔草般随手丢在地上,道袍下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连皮肉外翻的痕迹都在月华下快速淡去。
当乌古论拔下最后一支插在胸前的箭簇时,突发一阵冷笑:“可笑,可笑!贫道已修成不死不灭,何惧你玄甲军!”
乌古论握着箭镞,目光扫向箭头,那本该刺入身体的镔铁箭头却已弯曲,他忽然朗声道:“曾经的一箭之辱!今日就还给你!”
话音未落,乌古论手腕轻抖,那支弯曲箭头的箭矢如风般窜出,擦过地面上层层叠叠的箭镞——“叮铃!当啷!”脆响连成一片,地上的箭簇被这股力道带得纷纷弹起,又簌簌落地,箭杆碰撞的声响里,那支箭却半点不滞,箭尖泛着冷光,直刺向阵前的玲儿。
“公主小心!”
一名玄甲军奋不顾身,横在玲儿身前,那支箭矢“噗”地穿透铁盔,正中他的眉心,箭镞从后脑穿出时带起一蓬鲜血,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倒地,铁盔滚落在地,露出他圆睁的双眼,还凝着护主的决绝。
还未等玲儿惊愕,乌古论“蹭”的一下拔地而起,幽绿双眸里迸出的炙热火焰几乎要烧穿夜色,双掌一合,掌心顿时腾起浓黑的气团——气团中裹着暗金色的流光,像融化的黑金在掌心翻滚,连周围的空气都被烤得扭曲,地面的沙石被气团吸得微微浮动,那股带着尸腐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他身形如恶鬼般腾空,黑袍猎猎作响,每一步都踩得空气震颤,直冲向人群。
“保护公主!”
玄甲军齐声呐喊,刀柄攥得指节泛白,长刀出鞘时“唰”地掠过空气,寒光刚起,已层层叠叠挡在玲儿身前——玄甲相撞的“铿锵”声里,他们连呼吸都绷着劲,后背紧紧贴在一起,要将玲儿护得严严实实。可血肉之躯哪抵得住地狱恶鬼?
乌古论双掌猛地向前一推,两道黑气如吐信的毒蛇般窜出,落地瞬间炸开浓黑雾气,前排玄甲军刚要挥刀劈砍,黑气已缠上他们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有人手臂直接从肘部断裂,断口处鲜血喷溅,长刀脱手时还带着碎肉;有的头盔被黑气裹住,瞬间便听到盔甲内传来骨裂声,不过瞬息便没了挣扎,倒地时躯体已干瘪得像被抽干了血,连玄甲都跟着塌陷下去。不过眨眼间,前排玄甲军已死伤大半,断刀、碎甲混着断臂残肢铺了满地,哀嚎声里夹着骨裂的脆响,连风都裹着血腥味,吹得人浑身发寒。
乌古论停在阵前,脚尖碾过地上的玄甲碎片,发出“咯吱”的刺耳声,看着满地惨状,他仰头谄笑:“哈哈哈!什么玄甲军,在如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看谁能拦我!”
乌古论抬眸扫向人群,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玲儿身上:“野丫头!不过是个孽种,三番五次坏我大事!今日贫道就先拿你祭旗!”
话音未落,他掌心黑气翻涌,瞬间凝成一根小臂粗的黑鞭——鞭身缠着丝丝缕缕的黑雾,鞭梢隐有尖刺泛着冷光,仿佛活物般在他掌心扭动:“去死吧!”
乌古论手腕狠甩,黑鞭“啪”地炸响在夜空,像惊雷劈在耳边,鞭身在空中扭成一道黑影,带着腐臭的寒气直扑玲儿面门,所过之处连月光都似被搅得扭曲,地面的沙石被鞭风卷得跳起,直刮得人睁不开眼。
玲儿心中一颤,方才的倔强瞬间散了,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她没后退,只侧过头望向仕林——眼里的慌乱渐渐沉成决绝,像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里,做最后的告别。随即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连呼吸都放轻了,静待死亡降临。
只听一声巨响,黑鞭砸在地面,尘土“轰”地炸开,裹着碎石溅起半人高。
仕林嘶吼着嗓子,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全然不顾莲儿拽着他的衣袖——莲儿的手指都掐进了他的胳膊,却被他猛地甩开,衣袖“嗤啦”一声撕裂;许仙扑上来拦在他身前,竟被他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眼眶红得要滴血,双手在身侧攥得发白,脚步踉跄却毫不停歇,连地上的碎石硌得脚掌生疼都浑然不觉,眼里只有玲儿的方向,疯了似的冲向阵前。
当尘土渐渐散去,玲儿缓缓睁开双眸,只觉周身没有半点痛感,她愣了愣,抬眼望去,才看见小青站在她身前——清灵宝剑的青光早已黯淡,剑身上爬着几道裂纹,显然已失了灵力,可小青的手臂绷得笔直,双手死死握着剑柄,黑鞭正缠在剑身上,将剑身压得微微弯曲。
未等玲儿出声,小青已先吼出话来,嗓子里已裹着血丝:“快带玲儿先走!仕林!带她们走!都走!”
仕林未敢耽搁,连滚带爬冲过去,膝盖蹭破了皮也顾不上,伸手就想拉玲儿——可玲儿猛地挣开他的胳膊,泪水砸在他手背上,哽咽着问:“你怎么办!”
黑鞭还缠在清灵剑上,剑身抖得“咯吱”响,小青的双手微颤,指节泛白,虎口甚至崩出了细血痕,却仍死死攥着剑柄:“我自有办法!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玲儿咬着唇犹豫,仕林也停下脚步,小青却陡然拔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仕林!你们是不是不听小姨的话了!你们若还认我是小姨!就快走!带玲儿和你娘!快走!”
玲儿瞬间哑了声,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明知逃是唯一的路,可目光落在小青绷得笔直的背影上,怎么也挪不开脚。正当她伸手要去搂小青时,仕林一把将她扛在肩上:“走!别叫小姨分心!”
仕林卯足了劲往城里跑,玲儿呼喊着捶打着仕林的后背,可任她如何挣扎,可仕林攥着她腿弯的手始终没松。哭声混着呼喊越来越哑,她默默抬头,泪水糊住了视线——月光下,小青的青衫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持剑的背影挺得笔直,可剑身在黑鞭缠绕下愈发弯曲,小青的肩膀似也跟着轻颤。那道青色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和远处的夜色融在一起,泪水滑过脸颊,凉得刺骨,她连小青是否还举着剑都看不清了,只觉得那道背影随时会被黑气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