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林哥哥!”
喊声穿透夜风,带着几分急切的穿透力。夜色中,一道黑影疾驰而来——玲儿骑着匹黑骏马,马鬃被风吹得翻飞,她身子前倾,一手紧攥缰绳,一手朝着仕林的方向挥舞。骏马四蹄踏得地面尘土飞溅,身后还跟着一串身影:小白紧随其后,衣袂飘动间难掩焦急;更惊人的是,小白身后竟跟着黑压压的一队人马,玄色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队列整齐如铁,脚步声沉重又统一,远远望去,像一道移动的黑色壁垒,正是玄甲军。
原是小青独自赶往雷峰塔后,玲儿当即拦下身形急切的小白:“娘!我们现在过去,亦是徒劳!不如进城求援——这城仕林哥哥进不得,我是安阳公主,我进得!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小白看着玲儿眼中的坚定,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当即压下焦虑,几人调转方向往城门冲去。此时的守城士卒早已没了倦意,远远见安阳公主的身影,又听闻是为救许仕林而来,哪里敢怠慢,忙不迭打开城门。巧的是,守将王奎正领着太子亲点的玄甲军赶到,听闻前因后果,当即下令整队,跟着玲儿、小白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雷峰塔赶来。
乌古论望着那队玄甲军,瞳孔骤然收缩,方才还凝聚着真元的掌心猛地一松,金光瞬间消散。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狠厉被震惊取代,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玄……玄甲军!怎么会是玄甲军!”
三年前那座深山小院的噩梦,此刻正顺着乌古论的脊椎往上爬——正是这队玄甲军破了他的魔影阵,又被赶来的玄灵子生擒,终使郕王筹谋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如今玄甲军的冷甲在月色下泛着寒光,他指节攥得发白,喉间发紧,连呼吸都带着当年被俘的寒意——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忌惮,怎么也压不下去。
玲儿翻身下马时动作急切,裙摆扫过地面尘土也顾不上,一路跑到仕林身边。可看清小青靠在仕林怀里、唇色泛青、连呼吸都微弱的模样,她猛地顿住,蹲下身时泪珠“啪嗒”砸在小青染血的衣摆上,声音发颤得像被风吹抖:“挨千刀的乌古论!怎么……怎么把小姨伤成这样……”
小青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了,眼皮颤得像风中残烛,只能把目光死死黏在身后——夜色里,那一袭白衣正快步奔来,是小白。她指尖微微蜷起,像是想伸手去够,却连抬臂的劲都欠奉,唯有那道目光追着那抹白,像抓着最后一根能撑住自己的稻草。
小白眼眶红得发肿,眼底布满血丝,连衣袂翻飞都透着焦灼。她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小青身旁,不由分说便扶着小青的肩,撑起她软倒的身子,掌心当即泛起暖白光晕,紧紧贴在小青后心。残存的真元顺着掌心源源不断涌入,小白的气息渐渐发颤,额角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指节攥紧而泛青;而小青原本惨白的面色慢慢从青灰渐染浅粉,唇瓣也有了些微润泽,连呼吸都从急促变平稳了些。
不过片刻,当最后一缕真元渡完,小白掌心的光晕骤然消散,她身子一软,直直瘫倒在地上,衣摆扫过地面血痕,脸色白得像张浸了水的薄纸,连喘口气都带着虚弱的颤音。
小青连忙俯身扶起小白,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眼中滚着泪珠:“姐姐,你先歇会儿,这里交给我。”她说着便要起身,手腕却被小白突然抬起的手死死攥住——小白望着她,眼中满是焦急,使劲摇着头,喉间发不出声音,却用眼神明明白白拦着她,生怕她再出事。
小青看着小白的模样,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声音轻却坚定:“姐姐放心,小青不会鲁莽。”她轻轻挣开小白的手,又转头看向仕林,目光里满是托付:“照顾好你娘。”
随后,小青缓缓直起身,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青微光晕——那是化蛟后未散的力气,也是守护家人的决绝。她脊背挺得笔直,脚步虽慢却每一步都稳,衣摆扫过地面血痕也没在意,朝着乌古论的方向走去,连眼底都重新聚起了冷意。
可刚走两步,玲儿突然陡然起身,指尖紧紧攥住她的衣袖,声音亮了几分:“小姨,援兵已至,何须再了小姨的手?诛杀奸佞,剿灭乱贼,这等护驾之功,有的是人抢着去做!”
玄甲军的冷甲在身后泛着光,玲儿的胆色壮了不少,之前的慌张早没了踪影,眼底满是笃定,字里行间里都透着果决,再没了先前的手足无措。
话音未落,玲儿的目光利落地扫向玄甲军阵营——只见整齐的军阵中忽然有一道黑影动了,守将王奎一身玄甲在月色下泛着冷硬的光,甲片碰撞间没半分杂音,正悄无声息地拍马而出。
他心里早把“功高莫过救驾”这句话翻来覆去滚了千百遍:自己本是区区钱塘门守将,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竟能统领大宋最精锐的玄甲军,还能亲奉太子密令,护安阳公主、救当朝状元——这可是实打实的救驾大功!眼前仿佛已铺开了锦绣前程,泼天的荣华富贵都快触手可及。
王奎昂首挺胸,座下骏马的蹄声轻而稳,踏在地面没半分喧哗,却掩不住他浑身的志得意满——连脊背都比往日挺得更直,下颌微抬着,眼神里藏不住的雀跃,不过转瞬功夫,便已到了近前。
守将王奎翻身下马时,玄甲甲片撞出“咔嗒”脆响,腰间朴刀“唰”地出鞘,寒光劈破夜色,直直指向乌古论,声线沉得像砸在青石板上:“大胆逆贼!竟敢伤安阳公主分毫!我劝你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放肆!”乌古论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才压下心底对玄甲军的发怵,却仍强撑着冷笑,语气里满是虚张的嚣张:“就凭你们这群宋兵,也想拿我?你们可知,我乃大金国师!便是你们宋国君主亲至,也得掂量掂量,不敢动我分毫!”
“呸!”玲儿当场跺了跺脚,柳眉倒竖,声音又亮又厉,像淬了冰碴子:“什么大金国师?我看你就是金国养的一条丧家狗!一条见不得天日、多你不多、少你不少的金狗!”
乌古论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瞪着玲儿,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你!你敢辱我!”
“辱你又如何?”玲儿踩着夜风大步走向玄甲军,立在军阵前时脊背绷得笔直,像株迎着风的青竹,字字铿锵戳向要害,“你当我没见过金国使臣?三日前他们递来的国书里,从头到尾没你的名字!还敢自称国师?我看是国狼、国狗还差不多!”
玲儿侧身探手,一把夺过王奎手中的朴刀,指节扣紧刀柄时,刀刃已映出月色冷光。她扬声喝问:“玄甲军!”
身后数百玄甲军齐声应和,声浪震得柳梢乱晃,甲片碰撞的脆响混在其中,满是肃杀:“在!”
玲儿手腕一甩,朴刀直指乌古论,语气斩钉截铁,没半分犹豫:“给本宫将他拿下!本宫要尸不要人!”
“喏!”玄甲军齐声回应未落,前排士兵已齐齐反手摘下背后硬弩,动作整齐如一人。弩弦绷得“咯吱”作响,下一秒,箭矢“咻咻”离弦,箭尖泛着冷光,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箭幕,朝着乌古论疾射而去——连空气都似被箭风割得发紧。
乌古论脸色骤变,下意识倒退两步,脚底蹭得尘土飞溅。心有余悸间他不敢耽搁,足尖点地踉跄腾起,衣袍被箭风扫得猎猎响,堪堪避开第一波箭雨——箭矢扎在他方才站立的地面,密密麻麻竖成一片,箭尾还在不停震颤。
可没等他稳住身形,第二轮、第三轮箭雨已接踵而至。虽未到遮天蔽日的地步,却像收紧的铁笼,将他的退路死死封死。乌古论左躲右闪,袍角被箭尖划破数道口子,衣料碎片随风飘落在地,身形也渐渐显出狼狈。就在他侧身避开一支冷箭时,三支箭矢突然从斜侧疾射而来,精准击中他的左肩、腰腹与右腿。
乌古论闷哼一声,浑身力气骤然抽离,身形晃了晃,便重重朝着地面倒去,溅起一片尘土,连挣扎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即便他已倒地不起,箭矢仍未停歇。在玲儿冷然的注视下,玄甲军的箭雨持续倾泻,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射空箭囊里的箭矢,“哗啦”一声将空弩背回身后,箭雨才终于停下——此时的乌古论周身已插满箭矢,只剩胸口还在微弱起伏,气息细得像随时会断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