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新年的钟声早已敲过,神社前的人潮也开始稀疏。
雪之下紧紧搂着那只黑白相间的猫熊玩偶,指尖无意识地揪着玩偶的绒毛,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都说了不用你帮忙。\"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玩偶的绒毛里挤出来的。
由比滨在她身后推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可要是小白不来,店主都要哭着把玩偶送给你啦~\"
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回想起刚才的场景——
雪之下站在射击摊前,举枪的姿势标准得像在参加奥运选拔赛。然而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气球,最后甚至打中了隔壁摊位的机。
偏偏她还抿着嘴唇,眼神倔强得像是面对期末考试,一副\"不拿下玩偶誓不罢休\"的气势。等无夜和由比滨发现时,她脚边已经堆了一摞空弹夹,而店主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怜悯。
\"明明手都冻红了还要逞强。\"无夜打了个哈欠,表情昏昏欲睡,\"老板最后那声'小姐要不我直接送你吧',真是年度最佳助攻。\"
雪之下的耳尖瞬间红了起来,她把脸更深地埋进玩偶里:\"多管闲事……\"
是多管闲事吗?
在她身后的两人相视一笑。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穿过朱红色的鸟居时,新年的气息才真正扑面而来。街道两旁的橘色灯光温柔地笼罩着每一个行人,由比滨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两人有没有跟上。
“明年也要一起来哦!”她突然宣布,不由分说地推着雪之下往前走。
雪之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在转身的瞬间与无夜四目相对。无夜正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打哈欠,见状赶紧加快几步——像是在承诺这次不会偷偷溜走。
“请某些慢吞吞的同学跟上队伍。”她板着脸说,怀里却把刚赢来的猫咪玩偶搂得更紧了。
“没办法,因为我很累啊,我现在只想……哈啊,只想睡一觉。”
这个哈欠像是会传染似的,雪之下也忍不住掩着嘴轻轻打了个小哈欠。
无夜咧嘴一笑,整理了一下围巾,嘴上还不忘调侃道:“你看,你不也很困吗?”
雪之下露出冰冷的微笑,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阿拉,区区人渣同学也敢挑衅我?”
可惜这招对他早已失效——那通红的手指,发抖的嘴角,还有紧搂玩偶的手臂,都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简单来说,这就是她的遮羞布。
车站的灯光越来越近,人流也开始密集起来。直到走进车站内部,无夜才突然意识到——雪之下要往反方向乘车,而他和由比滨是同路。
他失落之时,却听见了少女近乎呢喃,但又决绝的声音。
“不如,由比滨同学你来我家留宿吧?”
——
方才那两人窃窃私语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由比滨凑在他耳边说话时,他猛地后仰的样子像被烫到一般。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莫名的不安和烦躁充斥在我心中。
这种莫名的烦躁究竟从何而来?
我机械地举起气枪,瞄准镜里的气球在寒风中轻轻晃动。不知开了多少枪,只记得肩膀被枪托硌得生疼,耳边不断响起老板怜悯的声音:“小姐要不我直接送你吧?”
老板的声音好像带着刺一般,是觉得我不可能射中吗?
我咬紧牙关再次装弹。
那我偏偏——
“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惊得我手一抖,子弹偏向了隔壁的机。
“请人渣同学不要干扰我发挥,好吗?”我强作镇定地放下枪。
他眉毛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你这是诬陷。”
“没有你刚刚的捣乱,我肯定能成功。”
“啧啧啧。”他敲了敲堆满空弹夹的桌面,“撒谎可是会被大灰狼吃掉的哦?”
我下意识抱紧双臂,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只黑白相间的猫熊玩偶。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那时候他信誓旦旦的要抓起玩偶,结果却倒在最后一步上。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轻笑:\"我就知道是这个。\"
“别说的你很了解我一样。”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弄清他对我了解多少,就能解开这份烦闷的谜题。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嘴角的笑意让我呼吸一滞。
“笑什么。”
我感到脸颊微热,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没什么,没什么。”他的笑容让我有些恍惚,也让我有些觉得——【他似乎有了改变】
之前的我认为【白影无夜能够改变的东西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少】
是因为他习惯了很多事物,因此可以无所谓的去面对。
但现在,我似乎……不太习惯他……这样?
不,我是不习惯自己。
我似乎变得不像自己了……
“你去干什么?”
我摆摆头,却看见他在和店老板商量着什么。
是要和对方沆瀣一气同仇敌忾吗?
他三言两语就带着玩偶回来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猫熊愣住许久。
就……这么轻易的倒手了?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我没有拒绝,只是喉咙有些发紧:“这样好吗?不去通过正确的方式……”
白影无夜听到这句话,没有迈出下一步。
他脸上的笑容褪色几分,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他,又似乎没变。
“正确?那是什么样的正确,再者说了,你花的钱已经超过这玩偶原有的价位了吧?”
“即便这样,也不能——”
“不用这么死脑筋。”他摆摆手打断我,狡黠的笑容又回来了,双手插兜回身看向我,“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能接受,那——【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不过提前送你了而已。】”
又是这样,你总能用最漫不经心的方式,堵住我所有退路。
我把脸埋进玩偶蓬松的绒毛里,闷声道:“我不会还给你的。”
就像我不会告诉你,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我要自己找到答案。
“那样更好。”他的笑声里带着真实的愉悦,“我也不会特地去要。”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玩偶绒毛间传来淡淡的甜香,却遮不住我剧烈的心跳。直到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低语,那内心酥麻的触感怎么也无法停下。
“看雪之下你抱着玩偶的样子……谁忍心要回来呢?”
这个人……为什么总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
我似乎搞清楚那股烦闷是什么了。
可即便如此,当站台的广播响起时,我才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荒唐。
“不如,由比滨同学你来我家留宿吧?”
如此一来…他就会送我们了吧?就能多相处一会儿…
这念头浮现的瞬间,我猛地抱紧玩偶——我究竟是怎么了?
难不成——【我在嫉妒由比滨同学?】
——
月台的灯光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望着眼前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巾的边缘。雪之下居然会主动邀请别人留宿?这简直比看见企鹅飞上天还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就她们俩的关系而言,这样的事应该不在少数。
但大多都是由比滨先开口,然后雪之下接受吧?
所以我很惊讶,她竟然会这么主动。
由比滨像是被惊喜砸晕的小动物,眨巴着眼睛指了指自己。
那呆萌样简直在说【啊?我?我去小雪乃家?】
几乎是在瞬间,雪之下的耳尖瞬间红得能滴血,她慌乱地后退半步:“当,当我没说。”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由比滨一个熊抱截住了退路。
“嘿嘿,我要去哦~”由比滨把脸埋在雪之下肩头蹭来蹭去,“小雪乃第一次主动邀请我,我要感动哭了~”
“不用抱这么紧……”雪之下的声音闷在围巾里,手指揪着由比滨外套的褶皱,却没有真正推开她。
我望着她们纠缠的身影,思绪却飘向更深处。
雪之下家和我们方向相反,她突然的邀请简直就像……就像是在刻意制造三人同行的机会。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太荒谬了,那个雪之下怎么可能会这样想?
电车进站的轰鸣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不管你们怎么说,先上车吧。”
声音比我想象中还要干涩。
由比滨突然从雪之下肩头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嘿嘿,小白要安全送我们到家哦?”
“你话太多了。”
抓紧时间上车后,电车里的暖气像温水般包裹着全身,我靠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尾巴,恍惚间才惊觉——这个夜晚,我竟一直和她们在一起。
脚底传来的震动声十分微弱,但却莫名和我心跳共振。
靠在椅子上我终于舒缓的松了一口气。
“外面也太冷了……好累。”
“是很冷啦。”坐在雪之下旁边的由比滨戳了戳雪之下怀里的玩偶,眼睛弯成月牙,“但是晚上出来玩很开心吧?”
“哈啊,是会……开心些?”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体内的发条正在慢慢停下。温暖的空气让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思绪像浸了水的般化开。
可恶,这种安逸的氛围简直是最强效的安眠药……
“是吧是吧?啊……”由比滨突然捂住嘴,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
“……嗯?!!!”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呼吸一滞。雪之下正像只困倦的猫,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电车轻微的摇晃让她不自觉地往我这边倾斜,最终——
直到重量完全落在我的肩上,这重量竟然如此真实。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雪之下熟睡的侧脸上流转。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熟悉的薰衣草香气萦绕在鼻尖。我浑身僵硬得像块木板,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要是惊醒她的话……她会是什么反应呢?生气?害羞?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蒙混过去?
如果是生气?那是生谁的气啊。
生自己的气?
是害羞……不不不,这个绝对不可能。
应该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用些借口蒙混过关。
那又是为什么呢?
繁杂的念头于我内心不断涌现,又被我一一否定。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我发现自己竟在害怕——害怕看到她疏离的眼神,害怕一切回到原点。
我相当清楚这是为什么。
“嘘……”由比滨竖起食指,“小雪乃好像很累的样子哦?不要动~小白就乖乖当个枕头吧。”
“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雪之下抱紧怀中的猫熊玩偶,眉头微皱。
是做噩梦了?
由比滨托着腮,望着她的侧脸傻笑。
过了一会她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游移,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似乎知道小雪乃为什么要说那话了呢~”
“你知道……嗯?”
我刚要追问,她的指尖就轻轻抵在我唇上。
“嘘,不要吵哦?”
指尖的温度让我瞬间噤声。
竟然趁人之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由比滨结衣。
这个狡猾的家伙……我瞪着她有些无奈。
平常我自然会回避她这样的行为,但现在我却无法挣脱此刻的困境。
无法逃避。
“真烦……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啊。”
“烦吗?”由比滨夸张的叹气,随后戳戳我的脸颊,“可我看小白明明就很开心嘛。”
开心吗?
我低头看着雪之下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意识到——此刻充斥胸腔的,不仅仅是紧张。更像是在寒冬里捧着一杯热茶,既怕烫到手,又贪恋那份温暖。
电车穿过一站又一站,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丝。
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先是报站广播,再是其他乘客的谈笑,最后连车轮的轰鸣都消失了,直至最后——整个世界只剩下两样东西还在作响。
枕在我肩头那均匀的呼吸声和我胸腔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雪之下在梦中轻轻动了动,发梢扫过我的脖颈,痒痒的。我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很清楚啊——
【这是被需要的感觉】
既让人手足无措,又莫名地……令人眷恋。
更让我——【恐惧】
可我却不自觉的想让这样的时光永不流逝。
也让我——【留恋】
内心的矛盾让我不得不清醒,肩上的重量让我不得不正视。
【我——真的有能力,真的有自信,真的有能喜欢别人的心?】
心中的悖动述说着一切,更证明了一切。
我已经有了那样的能力,但那样的自信……那样的心……
抱歉啊。
【我还没有拥有,但终将拥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