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酒的余温在喉间晕开,我像被抽干力气的布偶般瘫在长椅上。明明只是逛庙会,为什么比跑马拉松还累?
你可能会质疑我。
呵,和女生出门,就要做好被使唤到脚软的准备。
不远处,雪之下站在射气球摊前,修长的手指扣住气枪扳机,眼神锐利得能击穿靶心。原因很简单——奖品架上那只黑眼圈圆滚滚的猫熊玩偶,从十分钟前就牢牢锁住了她的视线。
而由比滨……正陷入人生重大抉择。
“呜啊!小白帮我拿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把可乐饼塞进我手里,油纸袋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你吃这么多,不怕长胖吗?”
“小白真是的,怎么能和女孩子这种话。”
她边哈气边咬下滚烫的章鱼烧,被辣得眼泪汪汪还不忘瞪我。
反正他们(脂肪)会去该去的地方吧。
我仰头饮尽最后一口甜酒,塑料杯在垃圾桶边缘转了个完美的弧线才落进去。回来时,她已经风卷残云般消灭了章鱼烧,正眼巴巴地盯着我手里的可乐饼。
她看起来想吃,但又似乎在犹豫什么。
“小白,你不吃吗?”
由比滨擦着嘴问道,指尖还沾着酱汁。
“我不饿。”
“不是饿不饿啦,好了,快点吃。”
原来如此,是礼物一类吗?
拗不过她,我只好咬了一口。只是没想到……连由比滨都学坏了啊。
酥脆的外皮裂开的瞬间,由比滨突然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她拽着我手臂把我拉近,温热的呼吸带着章鱼烧的香气拂过耳畔:“我们什么时候去买小白你和小雪乃的生日礼物?”
柑橘调的洗发水香气混着初雪气息扑面而来,她泛红的脸颊近在咫尺。
我猛地后仰,长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同时缓缓叹气。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都猜得到了啊。
“你的下一句话是,‘吃了我的可乐饼就要答应我。’,是不是?”
“吃了我的可乐饼就要答应我……诶?竟然猜得到诶。”她捂住嘴的样子活像被抢走松果的松鼠。
“废话,你以为我认识你们多……”我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可乐饼。
但说着说着,我自己不由止住。
明明相识才几个月,却仿佛已经并肩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而且这种距离感太危险了——她发梢扫过我耳畔的触感还残留着,就像被猫咪尾巴轻轻挠过的痒意。
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手捏着头顶的团子坐下。
“这不是……要到你们两个的生日了吗?”
啊,生日。
我望着神社檐角摇晃的铃铛,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生日和雪之下是同一天。
这种互相约定何时何地与何人见面,购买何种东西,用何种手段送出去……这五何我是真的不想思考。
关于礼物、约会、心意的复杂计算,让我本能地想要逃离。
现如今不得不正视起来,以及某人狡黠的手段令人相当眼熟。
这是我妹妹才会用的手段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你定时间吧。”
我瘫在长椅上,木质靠背硌得肩胛骨生疼。这种认命的语气,简直像在应付友明一样。
“就,就我们两个?”她突然结巴起来,手指在膝盖上画着不存在的圆圈。灯笼的光晕染红了她半边脸颊。
我太明白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了,明白雪之下说\"恶心\"时其实没有厌恶的意思。
“那我一个人去买好了。”
“诶诶诶?”她猛地前倾,团子头差点撞到我下巴,“为什么嘛?”
“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说过吗?”
我不可能喜欢由比滨结衣……不行,这样说太伤人了。
如果我是正常人——如果我的心能像普通人那样规整地跳动——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吧?
所以——
“难不成,由比滨是讨厌我?”我故意拖长音调,一脸受伤。
“当然不是!”
她双手撑住长椅突然逼近,身体朝我这边一倾,显得格外认真。
我数着心跳等它平复,这过程长得足够雪之下射落二十个气球。
唉……老天爷啊,不要让我遭遇这样的事行吗?
“但很可惜,”我用袖口擦掉打哈欠逼出的泪花,“我连自己都讨厌。”
积雪突然发出咯吱声响,远处传来金鱼摊主的叫卖声。
“就当普通朋友逛街,这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那就,那就明天怎么样?”
声音轻得像在试探水温。
我又不是青蛙,不用温水煮我。
“这么小心翼翼是要干什么,平常都无视我的意见的吧?”
“因为……”由比滨突然抓住我袖口,指尖冰凉,“我和小雪乃,不想真的勉强你啊。”
灯笼的光晕在她的眼底摇曳,粉色的虹膜里泛起涟漪,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泛起了我从未见过的涟漪。
——那双粉红的眼眸里,到底有多少是我所不能触及的。
我想——【由比滨结衣不完全是温柔的人】
就像我——【也不完全是个冷漠的人】
她说完后便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像是在数着某种看不见的刻度。沉默突然横亘在我们之间,沉重得像是神社石阶上积压的雪。
既要在意别人的情绪,又要在意自己的反应。
尤其是后者——简直烦得要命
“现在这样还不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被冷风吹透的纸,“所以你不用这么担心的,真的……真的不用。”
我不习惯被人温柔对待。
因为每一次,我都会忍不住去揣测——她们到底想要什么?是同情?是优越感?还是某种更隐晦的试探?
用漆黑的墨镜看待所有人,很累。
但更累的是——当你发现,有人根本不需要你防备。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靠近,笑容明亮得刺眼,让你连戒备都显得可笑。
戒备森严成为了玩笑,你竟然在害怕这样一个温柔而善良的人。
……隐约能明白为什么雪之下拿她没办法了。
我转过头,看向那粉发少女。
既然门已经被她推开了一条缝——那至少,我也该试着往外迈一步吧?
“而且如果我不被勉强,随时有可能会逃走哦?”
由比滨怔了怔,随后——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般——重新绽放出那个熟悉的、傻乎乎的、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笑容。
“是呢。”她轻轻笑着,眼底的光比灯笼更暖,“毕竟小白,超级别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