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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辞头日入宫向镇皇请辞获许,次日一早便引列离京奔燕岭而去。

他这一走倒是能叫太子松口气了。

慕辞今番归来竟比往年沉稳了许多,似乎也没了那股方刚无转的锐性,在父皇面前也变得顺然乖巧了,如此一来自是即见良效,只要他不将父皇惹生怒意,便能轻易的得到父皇的慈爱。

蛰伏了多日静观其变的慕柊,终于在慕辞离京后第二日亲登了左丞府与李向安会言其事。

京中李氏家门里多的是急性子,却偏偏有李向安这么一个不动如山的家主。慕辞在京的这月余间,李常忠亦早都捺不住性子了,李向安怕他横出事端,于是早早催促他回到镇州府邑。

慕辞今奉两国之诏归来,这朝中自然不会有谁比太子更慌张,然这月余间,太子未曾召他,李向安便也不去主动求见,直到今日太子亲自登了门,他才为笑而迎。

“怎劳殿下亲自行动,但有何事吩咐,只管召老臣过去便是。”

李向安边说着也匆匆扶正着发冠一路小跑来到慕柊面前,慕柊亦起身相迎,“长舅。”

瞧出太子愁容满面,李向安也笑然知意,于是摆摆手令退了众人,便扶着慕柊走入堂中,候得旁下无人便也直言而问:“燕赤王此番归京,倒乱了殿下心神?”

“长舅也知,父皇素来偏爱常卿,我这太子之位本是谋窃所得,如今见他或与父皇有解隙之意,我如何能不心忧?”

听罢太子所言,李向安又为一番意深而笑,“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殿下今所见燕赤王之态,不过是初归假貌罢了,待得日久,可就未必能与皇上如此相安了。”

然而李向安这番话却并不能宽慰他。

“大局之事,我岂能寄望于他心之变?”

李向安扶着太子同入席中而坐,毕竟两朝重臣,几十年来见惯了大风大浪,故哪怕此刻见得太子满面愁容,也并不随之而忧,只仍宽然而问:“殿下可细与老臣一诉,今番到底所忧为何?”

慕柊眉头紧蹙着,已不复寻常时那番从容之色,“一直以来,父皇皆意重于常卿,我原以为他和亲月舒便无后患,岂料他竟仍有归朝之日。长舅也知,这些年来父皇于联姻此事常有懊悔,如今常卿得归更也正称了父皇心意,便见了常卿又是何等欣喜……若置往昔,父皇就算再乐得见他,也不会这么久都兴头不减,而最要紧的还是常卿……”

“说到底,殿下忧虑的岂不还是那点人心之变?”

慕柊蹙眉瞧了他,“凡世间之事,皆起自于人心,人心变则势变,看似飘忽,却不可不视之以重。”

李向安仍笑,又浅叹有思的捋着胡须,“皇上偏宠燕赤王本非朝夕之事,如此多年至今,殿下难道还没习惯?”

慕柊默然。

“却就实际而言,皇上可以将偏宠的燕赤王送往他国和亲,却不可放殿下离京不辅理朝事,如此相较,殿下尚不能知孰轻孰重?”

“辅朝理政本为太子之职,如今既是我在此位,自然便是我分内之职。只是太子而已,并不因我之故。”

李向安抚掌而叹,“殿下怎还钻起牛角尖来了?”

慕柊蹙眉,自然也知自己当下正是陷了偏念,可他却无法压住自己不向此而远作恶想。

他虽为镇皇嫡子,亦为男嗣之长,若单论出身,他本也该是此储位正选,可是镇皇对慕辞的偏爱却显然远超了常制之论。

何况慕辞虽然常年与镇皇不和,却也是他们中唯一战功傍身的皇子。且他此番归朝,虽言奉的是月舒先帝之诏,而明眼人却谁不知,是他大败维达的战功已再度扬威于世,而镇皇刨除亲情于外,更也想拢得如此猛将在朝。

如此相比而下,仍然是他这个只能留京辅朝的太子落了下风。

“还请殿下静思默恼,且先回忆一番,燕赤王归京至今,可行何事不利于殿下?”

“尚未……”

“敌尚未动,殿下却何故先乱自己阵脚?”

慕柊无奈的看了李向安一眼,终是一叹。

“殿下且听臣一劝。燕赤王今番归来必是强敌不假,而殿下既已尊为太子,便不应再以夺嫡皇子之身而自缚,毕竟一国储君,岂能说动就动?眼下皇上正谋于月舒,欲成一统之业,殿下合当于此上心才是。”

“若谋攻伐,不也仍是常卿立功机缘……”

李向安笑着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既然深知燕赤王之心性,却怎会不见此中所存变数?”

且不说别的,他至少曾在泊云港的战场亲眼验证过慕辞对那位女帝情深不假,若依其心性,必然不愿再亲手攻破自己心上人为之沥尽心血的国门。

“话虽如此,然此大国巨业又岂是寻常可比……”

李向安俯过身来微微凑近了他的耳畔,字句沉言:“殿下今急之务,该是考虑如何将此首功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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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辞西出朝临急行数日赶至燕岭关外王邑朔安,却只匆匆见过辅相元央一面,便于次日又启程西渡漠海而去。

两国边境各有关守,慕辞此去不可轻露行踪,又必要深入月舒境中,于是行至临近骆西镇的边邑便驻马停足,先密派了一封书信送往长容,联络今镇北侯曲安容。

如此又在那边邑中等了六日,终于在第七日的清晨迎见了故人。

百里允容奉侯君之命来到西境边鄙布谕征民往赴野落原开渠,边境各乡皆遣其士公车备属,百里允容便亲自来到骆西镇外邑乡寻了慕辞,以公令军列为他掩了行迹,又奔行三日方至长容郊原,见到了曲安容。

新帝即位这半年间,月舒朝中局势大改,且闻先帝时就受上尊之谕代居相位的襄南侯上个月亦因染疾之故,被女帝免去朝职,如今在居相位的乃是今帝尚在银阳封邑时便侍奉在侧的近臣易珣,此一举却动了久在朝中大臣的不满,而新帝为树其威,更有大改朝臣之意。

眼下朝中旧臣与女帝新贵各成两党,彼此相争不休,曲安容今虽远在北方荒地,并不为朝势干扰太甚,却观国中势况如此也是忧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