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父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忧虑:
“唉,你们是不知道,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个消停时候,在白鹭书院就没少闯祸。
那会儿他还是个白身,闯了祸,顶多被夫子责骂几句,我们做爹娘的再赔些银子,总能摆平。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是举人老爷了!
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行差踏错,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功名受损,重则……唉,我们盼着他光宗耀祖,可也更怕他惹来祸事...”
朱父卖起儿子来一点都不嘴软。
他儿子脑子简单,极易闯祸。
陆时安静地听着,心中感触良多。
他能深切理解朱父朱母这种既望子成龙,又唯恐其遭受风雨的复杂心情。
天下父母心,大抵如此。他看向裴清晏,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裴清晏微微颔首,沉稳地开口:
“伯父伯母的顾虑,清晏明白。逢春虽有时跳脱,但本性纯良,学业上也肯用功。有我们在一旁照应,应当无碍。在京城安家,对他专心备考,确有益处。”
陆时也点头附和道:
“既然二老都有此意,那不如就把婚事办了吧。眼看没多少天就过年了,依我看,不如就在年前选个吉利日子,把喜事办了,也好了却一桩心事,正好应了那句老话,娶个媳妇好过年!”
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还有一个多月过年,年后过了正月,裴清晏他们几人肯定是要闭关到二月春闱的。
二月春闱放榜后,要忙的琐事更多。
还不如年前就把亲事办了,也不枉朱父朱母特意来京城一趟。
本来在院试后,朱家就提过一次,自家已经拖过了,再拖下去就不是结亲,有些结仇的意思。
朱父朱母见他们答应得如此爽快,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声道:
“好,好!就这么办!我这两日就去找牙行看宅子,再准备准备成亲的事宜。”
说起成亲的琐碎事宜,朱母脸上又有了几分惆怅,要是在临城县办喜事。
她定然要找最好的媒婆,将流程走齐,虽不至于像大户人家跟官宦人家那样四书六礼俱全。
但基本的纳采、问名、纳吉肯定是要有的。
但在京城,她可跟睁眼瞎子差不多,少不得办的要随意些了。
就是不知裴清晏跟时哥儿会不会不高兴。
陆时像是看出朱母有顾虑,道:“伯父伯母客气了。既然定了,二老就在赵府安心住下,婚事的一应琐事,京城的牙行应该就可以办妥。”
他想起上午在牙行见到的,“我今日刚去过牙行,京城这边的牙行业务颇广,不止买卖房屋,连媒人、喜婆、操办宴席这些都能一条龙安排好,方便得很。咱们既然不在平江府老家,一切就从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到了晚上,消息传到了大妹耳朵里。
平时跟朱逢春天天见面,时不时斗嘴倒也没什么,可真的定下成亲的日子了。
顿时羞得不敢见人,连晚饭都推说胃里不舒服,不肯出房门。
平时抖机灵的朱逢春跟被憨子附体一样,一点伶俐劲儿都没,此刻竟信以为真,担心得不行。
跑到大妹房门外,“咚咚咚”地敲着门,开口焦急的很:“大妹,大妹你没事吧?是不是白天吃坏东西了?你开开门,我去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
房内,正趴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的大妹,听到朱逢春门外的叫喊,更是气得不行。
这一喊,她明日都不好意思走出房门了。
想要不理会朱逢春,可这家伙在门外持续的叫喊。
大妹受不了了,也不管什么羞不羞的,猛地坐起身,冲着门外吼道:
“请什么郎中!我没事!你、你快滚!”
声音里又是羞又是恼。
跟在后面过来的朱母恰好看到儿子这愣头青的模样,气得直拍他后背,低声道:
“你个傻小子!还不快闭嘴!”
一边又对着房门柔声道:“大妹啊,你别理他,好好休息,一会让逢春给你送点吃的来。”
朱母不像其他当娘的看到儿子被儿媳拿捏住就不自在。
她恰恰相反,儿子以后不在身边。
要是儿媳降不住人,可不是好事。
“儿媳厉害,降的住,才是一个家兴旺之兆。”
朱母这句话是心里话。
“儿子看来跟我一样。”朱父颇有些无奈。
朱逢春看不明白,“一样啥?”
“一样惧内!”朱父有时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儿子是怎么考中举人的。
愣头愣脑的,要是他有闺女,绝对瞧不上这个女婿。
所以大妹这个儿媳必须好好的抓牢。
跟赵府轻松欢快的气氛截然不同,此刻的长公主府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
宋如饴的卧房布置得极为精致奢华,处处彰显着长公主府的富贵与皇家气度。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床架上精雕细琢着祥云瑞兽的图案,挂着月影纱的帐幔,轻薄如烟。床边立着一架十二扇的紫檀木嵌螺钿屏风,上面用五彩螺钿镶嵌出四季花鸟图,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靠窗的位置设着一张黄花梨木书案,案上摆着白玉笔山、青玉镇纸,还有一方珍贵的端溪老坑砚。墙角的多宝格里陈列着各式珍玩。
象牙雕的八仙过海、和田玉雕的山水摆件、官窑出的青瓷花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房间四角各立着一盏鎏金仙鹤衔灯,烛光透过水晶灯罩,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宋如饴已经苏醒过来,靠在柔软的引枕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有些空洞。
长公主萧玉衡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宋如饴微凉的手,那张保养得宜、平日里总是带着雍容华贵气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她得到府中管事派人星夜兼程送来的消息,当即什么都顾不上,立刻飞马赶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