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叶卡捷琳堡,失败的阴云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提前笼罩了这座乌拉尔地区的工业城市。
萨文科夫站在办公室的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德军控制区,他们已经吞噬了俄罗斯的欧洲部分,并且仍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东蔓延。
兵力,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力。
从西线溃退下来的弗兰格尔残部虽然收拢了一些,但士气低落,装备奇缺,更像是一群武装难民,难以倚仗作为反攻的核心。
乌拉尔地区的守军数量有限,而且需要防守漫长的防线。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无意识地游移,从伏尔加河到乌拉尔山,再到广袤而空旷的西伯利亚……最终,停留在了地图的最东端,那片濒临日本海、与大陆若即若离的狭长区域——滨海边疆区。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标着“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港口城市上。
一瞬间,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迷雾,萨文科夫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一种疯狂的光芒。
“远东!远东集团军!”
由于距离核心区域过于遥远,且长期以来主要的战略假想敌是东方那个日益扩张的日本帝国以及局势混乱的中国,这支庞大的防御力量在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相继陷落的混乱中几乎被他这个最高统帅完全遗忘了,它像一颗被尘埃掩盖的珍珠,静静躺在帝国版图的角落。
现在绝境之中,他想起来了,根据战前(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的最后一份报告,远东军区下辖数个满编的步兵师、独立的炮兵旅、甚至还有一支小规模的坦克部队,总兵力超过二十万人,更重要的是由于远离主战场,太平洋舰队的补给线也相对独立,那里的仓库里堆满了粮食、被服、弹药和燃油,连接欧亚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其东段虽然效率不高,但依然在运行。
一股狂喜与极度渴望的情绪冲上了萨文科夫的头顶,他仿佛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调过来!必须把他们调过来!”
他立刻转身,对着闻声进来的副官和几位核心幕僚,咆哮着下达了命令。
“立刻给符拉迪沃斯托克发电,命令远东集团军司令部,除维持最低限度的边境警戒部队外,所有主力作战单位,携带尽可能多的武器装备和后勤补给,立即通过西伯利亚铁路,向叶卡捷琳堡方向集结!快!”
幕僚中有人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总统先生,远东的守军全部西调,那日本人和中国人那边……边境就几乎空虚了,这风险……”
“风险?!”
萨文科夫打断他,眼睛布满血丝:“现在最大的风险是我们立刻完蛋,政权要是没了,远东守不守得住还有什么意义?我们没了那远东不是被中国人拿下就是被德国人扶持的傀儡一路推过去,现在把部队和物资调过来,我们还能在乌拉尔站稳脚跟,还能有一线生机,如果等德国人彻底消化了西方,缓过劲来,我们连最后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执行命令!”
他咆哮着,不容任何质疑。
在生存面前,一切边疆防务、地缘风险都被抛在了脑后。
这是一场绝望的赌博,押上远东的防线,换取乌拉尔防线的暂时稳固。
命令通过尚且能联系上的无线电波,穿越数千公里的距离,抵达了海参崴。
然而,在这座相对平静尚未被战火波及的远东重镇,这道来自叶卡捷琳堡的急电引起的并非不折不扣的执行,而是巨大的震惊困惑和抵触。
远东集团军的高级将领和当地官僚们,并非不忠于萨文科夫,但他们有着更现实的考量,他们远离欧洲的战火,虽然知道局势不利,但没有亲身经历那种毁灭性的溃败。
让他们放弃经营多年相对安稳的远东防区,带着全部家当,奔赴万里之外那个听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乌拉尔“堡垒”,去填一个看似无底洞的防线,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鼓。
“把我们调走,中国人万一趁虚而入怎么办?”
“西伯利亚铁路的运力根本不足以快速运送二十万人和他们的装备!”
“去了西边,不就是给弗兰格尔的残兵败将当垫背的吗?”
类似的私下议论在军官俱乐部和政府部门中蔓延。
于是,一种奇特的“磨洋工”现象出现了。
海参崴的司令部回复叶卡捷琳堡的电文充满了恭敬和保证,但实际行动却异常缓慢。
他们以“集结部队需要时间”、“调配车皮困难”、“需要优先保障太平洋舰队物资”等各种理由,拖延着主力部队的开拔。
当然,完全违抗命令是不可能的。
在一些高级将领看来,毕竟政权还在,萨文科夫依然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
而且万一乌拉尔防线真的守住了呢?现在不派兵,将来恐怕会被清算。
在这种矛盾而纠结的心态下,远东的兵力开始以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极其缓慢地向西输送。
今天一个步兵团登上闷罐车厢,明天几列装载着粮食和炮弹的货运列车发出。
看起来,命令确实在执行,部队和物资确实在向西移动。
但规模和速度,远未达到萨文科夫期望的能够扭转战局的程度。
一列列火车缓慢地行驶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车厢里挤满了迷茫的士兵,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而海参崴的军港和兵营随着一批批部队和物资的离开正肉眼可见地变得空旷和虚弱。
曾经戒备森严的远东防线,如今就像一个被逐渐抽空内核的坚果壳,徒有其表。
萨文科夫在叶卡捷琳堡焦急地等待着这支“救世主”军队的到来,但他不知道,他寄予厚望的援军,正以一种缓慢速度消耗在漫长的铁路线上,而远东的大门,正在他亲手签署的命令下,缓缓地向潜在的敌人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