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府门,拐个弯处。
尤袤忽然折身,朝着宋南絮恭恭敬敬作揖道:“按说是要学生给师娘去拜年才是,只是家中不得空,学生给您拜年了。”
尤袤一身滚边玉色冬衣,衬得少年气息十足。
声音嘹亮的,就连门外的人都伸头瞧。
原本还不服气的人,一下消了气焰,怪不得能让这小公子出来迎呢,原来是师母。
宋南絮都猝不及防,只得忙将他扶正,从衣袖里摸出精美的荷包递给他笑道:“既然你给我拜了年,这个便收下。”
还好早早就备了压岁。
尤袤见状双手接过,笑道:“多谢师娘,师娘这边请。”
原以为外边挡了那么些人,这院里就能清净些。
几人刚过影壁,就见前厅里边坐了不少人,院里仆妇穿梭,茶水点心往里边送。
宋南絮眼尖,隐隐瞧着有人抬了桌过去,有些好奇道:“府上今儿摆席?”
“年年都一样,到了初五这日摆几桌正月酒,估计明儿衙门复工,我爹当值去了才能安生会。”尤袤摆了摆手,一改在外边端着的矜持模样,努了努嘴。
几人没做停留,被尤袤领着从角门过,往后院去。
刚进二门,就听到里面有女子谈笑声,听着声,人还不少。
乐姐儿和平哥儿没进过这种院子,一人一边,紧紧拽着宋南絮的衣袖。
尤夫人坐在主位,下首两排交背椅。
见尤袤领着人进来,十几双眼睛纷纷瞧了过来,又因瞧她面生,年纪又轻,一时间都没说话,喝茶的喝茶,打量的打量。
毕竟这里边坐着的妇人几乎都是官娘子,都是些有身份的人,除了首位上坐着的尤夫人,其余时候都是别人巴结她们的份。
乐姐儿和平哥儿有些紧张,藏在宋南絮身后,两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不肯迈步了。
尤夫人陪着丈夫四处上任,早清楚这些官娘子的做派,笑道:“这位是袤儿的师母,宋娘子。”
尤夫人的话音刚落,下首穿石青色绣白玉兰缎面小袄的妇人立马起身走到宋南絮面前,笑的不见眉眼,“瞧瞧,多标致的人,听说上回腊八送到府上的点心就是你做的?”
“正是。”宋南絮点了点头。
“什么点心?”有人好奇道。
“哎呦,上回腊八,我往姐姐府里叙话,赶巧碰上稀罕物了,我长这么大,也没瞧见过那样的点心。”那妇人抿着唇直笑,眼角划过一丝得意。
她是县丞娘子与秦氏这个知县娘子自然要比旁人要近些,素日往知县府里来的勤,腊八那日正巧在场,那寿糕是看到了也吃到了。
而且尤夫人素来为儿子读书头疼不已。
哪想书院新来的教书先生将尤袤那顽童训得服服帖帖。
素日两人闲聊,对方可没少夸。
所以晓得宋南絮的来头,便头一个与其亲热起来。
“不过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吃食罢了,能得尤夫人与娘子喜欢就好。”宋南絮客套道。
尤夫人明显瞧出宋南絮不适应,冲她笑了笑招手,“过来这坐。”
“瞧我,看见这花骨朵似得人,光顾着说话了。”那妇人拉着宋南絮往前,扭头朝自己丫鬟招呼起来,“快,给搬几个软墩来。”
宋南絮谢了她,又让弟弟妹妹给尤夫人拜了年,这才坐下。
尤夫人见自己儿子立不住,瞧着一旁的明哥儿稳重妥帖,先开口道:“这是明哥儿吧?”
“请夫人安。”
明哥儿倒不怯场,恭恭敬敬出来见了礼。
尤夫人见他眉眼生的与宋南絮相似,模样俊秀,又如此懂礼数,伸手将他拉起,“好孩子快起来,我听你姐姐说,你如今习医?”
“是,已有大半年。”明哥儿不卑不亢。
众人听闻他习医,不由露出几分赞赏来,虽说世人以读书为贵,可若说解众人疾苦,医者才是头一份。
“不知你师从何处,擅治何症?”
“师父他老人称自己是游医,未曾与我说过祖上渊源,说医者论医不论名,他老人家最擅妇儿之症,我略习皮毛,未曾单独问诊,还算不得医者。”宋明回答的一板一眼。
宋南絮瞧着都有些扶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规矩,小小年纪便一板一眼,也不喜玩笑。
要不是张老爹常在自己面前夸他,她都要信了。
虽说入门不足一载,可明哥儿学习是格外刻苦勤勉,每日除了帮自己料理些家事,其余都在看习字看医术,辨草药。
还会把一些容易混淆的药材细致的画出来,装订成册。
村里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只要寻上门,都会对症写方子交给张老爹过目,据说这两个月开始,基本上开的方子没有再被修改过。
“这孩子谦逊得很,不像我家这皮猴说话没轻没重,光惹人嫌了。”尤夫人说着斜睨了眼一旁的尤袤。
尤袤努了努嘴,敢怒不敢言。
今儿这是师母一家来,要换别人他早不乐意了,只装听不见,朝着宋南絮笑道:“师母,师父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如今学堂新来的夫子讲课实在无趣的很。”
“袤儿,不得胡言。”尤夫人折眉,冷声打断。
若是私下胡乱几句倒也无妨,可这屋里坐着一群官娘子,要是传扬出去,被人说不敬师长,只会说尤知县教子无方。
当官的最要名声,家中自也要有规矩,不能被人拿去做了把柄。
宋南絮笑着圆场,“这孩子性子直爽,不似旁人心口不一,想我小的时候习字看书,也嫌无趣。”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立马挪到她身上来了。
“宋娘子还认字?”
“我外祖是个秀才,我娘认字,打小便教了我,粗认些字。”宋南絮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撇了撇茶沫低头笑了笑。
在场这几位官娘子,论认字的,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知道她识字不免高看了一眼,加上尤夫人对其的态度,言辞倒客气,隐隐还有结交的意思。
屋内都是女眷,明哥儿和尤袤年纪虽不大,可到底是外男,站了一会便不自在。
尤夫人便让尤袤带着几人去外边院里逛逛,独留下宋南絮在屋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