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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木雕小马,通体用老榆木雕成,磨得滑不留手,形状却生动至极。马头高昂,双耳警觉,两只前蹄作腾跃状,像是下一刻就要越过眼前这方桌案,冲入那日光金辉之中。它的眼珠是两颗嵌进去的黑檀木珠,晶亮微鼓,配上马鼻的细刻线条,竟显出几分活气。

这不是赵爱民第一次雕这种东西,但这却是他许多年后第一次,为了一个孩子去雕。

“这孩子,骨头是硬的。”他在心里低声念叨,“要是肯往正路上使劲,将来未必比别人差。”

他放下手中的刨刀,慢慢用细砂纸一点点打磨着木马的蹄子边缘,把每一道细微的倒刺都拭去,然后从抽屉里摸出早前备下的一小瓶松香,用布蘸着,均匀地涂在木马表面。木头像喝足了水一般,色泽顿时深了几分,那原本苍白的木纹中浮现出流动的年轮,宛如一圈圈被时光揉过的回音。

他对着那匹马看了许久,才轻声道:“是给你的,可别让人瞧不起它。”

天将晚不晚,棒梗已经连着坐了一下午,正蹲在屋角缠那根硬邦邦的麻绳,他那双还未生茧的手早已磨红,几道薄皮撕开来,渗出点血。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咬牙坚持,可毕竟是头一次真干粗活,耐性和皮肉都在叫苦。

“赵叔,我……能歇口气吗?”

赵爱民没回他话,站起身,拎着那只小马走到他面前,将它轻轻放到他眼前的地砖上。木马一落地,竟稳稳地站住了四蹄,晃了晃,没倒。

棒梗正低着头缠麻绳,一抬头便被那匹马晃得一怔。

“这是……给我的?”

他嗓子都发干了,眼睛却一下子亮了,像黑夜里点燃的一盏小灯。

赵爱民轻哼了一声:“做活做得不赖,就该有个褒奖。男人干事,有回报也有惩戒。你记住了,这马你要是丢了、摔了、卖了、糟践了,以后别说我认过你。”

棒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先摸了摸马脖子,再轻轻抚了抚它的耳朵。他的指头有点发抖,不是冷,是激动。他还从没真正拥有过什么像样的玩具,往日里最多就是捡个瓶盖叠成陀螺,或者掰根铁丝做个破陷的圈圈。可眼前这只木马,不光形态逼真,更是沉甸甸地带着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分量。

“赵叔,你这是……真送我?”

“废话。”赵爱民瞥他一眼,“要不给你,我刻它做什么?”

棒梗抱着那木马,愣愣地笑了。他笑得傻,眼角都抽了,像是一只刚吃到糖的野猫,半信半疑地舔着爪子。

“赵叔……你真好。”他低声说,嗓音像压在心头太久的情绪忽然破口而出,“我……我以后不乱摸东西了,不骗人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说啥,我听啥。”

赵爱民没吭声,只在一旁继续整理工具。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想让自己那点微微的动容表露出来。院子里太静,静得连刮过屋檐的风都透着一丝陌生的柔。

棒梗搂着木马坐在地上,像捧着什么宝贝,眼睛里那光不止是喜欢,还有点别样的热。他低头凑近马头,贴着那冰凉又光滑的木面,小声嘀咕:“以后你就是我的马了,别的孩子没有你,我可有……”

赵爱民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插话。

“我给你起个名字。”棒梗嘟囔着,眼神认真得不像个孩子,“你就叫‘奔奔’吧,听着能跑。以后我背着你去巷子口骑你,谁敢笑你是木头的,我就跟他拼命。”

赵爱民咳了一声:“别动不动就拼命,能活着最要紧。”

棒梗嘿嘿笑了,不再说话。

天色渐暗,晚霞像火一样铺在天边,烧红了屋顶,也把整个院子染得金红一片。赵爱民默默收拾着刨子、锯子,一点点挂回墙边,动作不急,甚至有点从容。等他收拾妥当,再回头看时,棒梗已经坐在地上靠着墙打起盹来,那木马搂在怀里,头歪在肩上,嘴角还挂着笑。

他笑得太安心了,像是终于在这院子里找到了一个角落,哪怕破旧、哪怕粗糙,也足够他依靠。

赵爱民望着那画面,忽地生出一种多年未有的错觉——像是时间倒流,他又看到一个曾经的自己,坐在父亲的长凳下,小心翼翼地数着地上的木屑,然后一回头,父亲就递过来一个木雕鸟哨。

夜深,赵爱民从屋里出来,披着件旧布褂子,肩头还搭着一条洗得发灰的毛巾。他刚煮了壶热水,准备去院角的水缸边洗把脸,顺便晾干那天傍晚落进木屑的布帕。

月色正浓,淡淡银光洒在青砖上,一丝风都没有,只剩他脚步声在廊檐下回荡。刚弯腰舀水,便听见身后那扇年久失修的门“吱呀”一响,接着是拖鞋摩擦地砖的“唰唰”声。

“哎,赵师傅,你这会儿还不睡?”一大爷的声音从黑影中传来,带着夜风吹不散的沙哑。

赵爱民直起腰,看见一大爷裹着件棉布对襟衣,手里还捧着个小盒子,神情带着点不安。他微微皱眉,直觉有事,便侧身让出条路。

“水缸边这水还热着呢,要洗洗脸?”

一大爷摆摆手,却没接话,而是将那小盒子往前一递,轻声说:“我那剃须刀,好像不对劲了。”

赵爱民低头看了眼,那是个用旧了的金属盒子,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他心中一动,随即伸手接过,指头触及那金属盒的一瞬,触感冰凉,像是沉积着屋内未散尽的旧气息。他没立即打开,而是抬眼看了看一大爷的脸色。

“怎么个不对劲法?是刀头钝了,还是……连电都不响?”

一大爷皱着眉,眼神复杂地扫了院里一圈,最终落在那黑沉沉的屋檐角落,低声说:“前几天还能响,今儿一按,连半点动静都没。电池刚换的,合着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不是哪儿短路了。”

赵爱民点点头,把剃须刀收进袖里:“我拿回屋看看,明儿给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