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偃看着温暮白的起势,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等着他凝聚力量。
姜望虽然在看着诸葛天师,但也随手封锁了这片竹林。
正因为注意到姜望的出现,所以韩偃他们一开始就无所顾虑,力量逐渐在攀升。
但此地被封锁是一回事,陈锦瑟、白山月两个人仍是被温暮白的力量给震退两步,很显而易见的是,温暮白要使出全力了。
韩偃的神色很平静,也随即开始蓄力。
剑气在他周身环绕。
接着就有剑意氤氲而出。
温暮白的蓄力自然先一步完成。
在实际的生死战里,没人会等着你蓄力。
但这毕竟不是生死战。
所以温暮白是有足够的时间,蓄力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整个竹林在持续的被狂风洗礼。
而姜望对此地的封锁也很彻底,除了已经坠落的竹叶,再没有竹木被摧残。
它们只是随风轻微的摇晃。
韩偃有等着温暮白,温暮白自然也会等着韩偃。
因此他蓄势待发,没有直接出手。
等着韩偃的剑意攀升到极致。
虽然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切磋,但公平二字也始终贯彻。
陈锦瑟与白山月的心里此时也都很紧张。
那几个镇妖使已经完全退出了竹林。
哪怕所有的气息都被封锁在竹林里,但两股力量的攀升也让他们再无法看见竹林里的情况,好在有姜望,他们也不担心什么,就耐心等着结果。
诸葛天师确实在喝茶,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变化。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在韩偃及温暮白的力量四溢下,就算有姜望的封锁,但正常来说,接触到细微的力量,若不以足够强的符箓抵挡,也得一命呜呼。
姜望转眸看了眼神都。
青玄署里张天师在的院落很静谧。
他能清楚的看到张天师、裴皆然。
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诸葛天师此时忽然说话,“姜先生,没必要一直盯着我看,是在担心什么呢?”
姜望转回头看向他,说道:“虽然是天下唯二的得岸天师,但也没什么能让我担心的,我与张天师是朋友,看着你点很正常。”
诸葛天师说道:“是啊,就算是天下唯二的得岸天师,别说是大物,世间惹不起的存在也是多如牛毛,毕竟自身没有力量,只依着符箓得到世人的尊敬。”
姜望看着他没说话。
诸葛天师又说道:“这里是神都,我的符箓再厉害,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水花,何况我又不是傻子,而且就算西覃想找个理由开战,身为西覃里唯一得岸天师的我,也不可能被拿来当送命的棋子。”
姜望眯起眼睛说道:“若是西覃有这样的想法,自然得有足够分量的人物死在神都,越是唯一,分量就越足,西覃就更能师出有名。”
诸葛天师一摊手,笑着说道:“姜先生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
姜望不是非得这么想,只是顺着话茬说而已。
他不认为吕涧栾在这个时候掀起战乱。
因为各方面的时机都不对。
再者说,王淳圣就在神都失踪,无论是生是死,都能直接成为开战的理由。
没必要再拿诸葛天师的命来当借口。
但他心里的感觉又认为诸葛天师是肯定想做些什么。
除了这个最有可能却也最不可能的原因,姜望的确就很好奇,在必然死路一条的情况下,诸葛天师若真要有某些行动,到底为了什么?
当然,世间确实有诸多争第一的事迹。
哪怕是在小小学堂里,还要争个一二三出来,甚至不想争,也会有各式样的因素迫使你去争,无论是为了名,还是为了面子,或是纯粹的过节。
宗门之间在争,王朝之间也在争。
甚至为了不死而变得更强大,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在争。
争的是命。
但为了争而不要命,就是姜望不能理解的事了。
除非你不争就得死,那就确实该豁出命去争一线生机。
张天师与诸葛天师之间绝对没有不争就会死的情况。
若是诸葛天师为了争个第一,在神都里计划什么事,哪怕他确实争到了,等待他的也是死亡,在姜望看来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他难免费解诸葛天师到底想做什么。
韩偃与温暮白两个人也是在争。
或者说,是温暮白在争,韩偃就差点意思,没怎么想争。
温暮白既是要与韩偃争个高低,也是继承着老师的夙愿,自他成为柳谪仙徒弟的那一刻开始,就直接注定了他与韩偃之间必然得死一个。
虽然这件事往远了说也很没道理。
但无论是谁成了曹崇凛及柳谪仙的徒弟,都会承担起这个宿命。
直至这件事有个结果。
他们作为上一辈仇恨的衍生物,道理不在他们身上,却又必然无法置身事外。
但韩偃与温暮白的情况其实还算好的。
他们算是亦敌亦友。
并非互相间只有上一辈承载在他们身上的仇恨,一心的只想杀死对方。
而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
温暮白是想着打败韩偃,却没有想着必须杀死韩偃。
但除此之外,他的思维更多还是在跟着柳谪仙走。
这也不能说不对。
因为曹崇凛覆灭了柳氏一族是事实。
没有人能劝柳谪仙放下。
身为弟子的温暮白就更不可能。
柳氏一族是传承很久,嫡系支脉很繁盛的望族,柳氏的族灭不亚于小半境人口的消亡,虽然不是所有的柳氏族人都死在曹崇凛的手里,但毕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主族的覆灭,其余的支脉也被清剿,甚至被各势力瓜分。
因为时间久远,那个时候还没有韩偃。
他自小就跟着曹崇凛,是不相信这件事的。
虽然到了如今,他不能再笃定的说这件事是假的,却也很难因此站在曹崇凛的对立面,所以温暮白无论做什么,他都得接着。
在察觉到温暮白的心境问题,他也会尽力的去帮着解决。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切磋。
实际上,这件事到底该怎么解决,韩偃也没有答案。
他唯一清楚的是,曹崇凛与柳谪仙之间是肯定要有真正决生死的一战。
韩偃一直以来是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的,占据他整个人生的只有修行这一件事。
但如今除了修行以外,曹崇凛与柳谪仙之间的问题无疑成了压在心里的一件事。
而韩偃的习惯,也让他虽记着这件事,却又不会始终积压在心底,成为负担,他会想办法尽可能去尝试的解决,仅此而已,因此他的心境依旧无垢。
韩偃是从来不在乎外人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样,更遑论对错问题,他心里想什么就会做什么,不会因为什么事去过度的纠结。
他此刻就什么都没想,打就完了。
周围萦绕的剑气已经完全转化为剑意。
仿佛他整个人已经成了一把剑。
极其的锋锐。
见此一幕的白山月不得不感叹道:“我还是低估了韩偃在剑道的领悟程度,他走的是绝对正统的剑门之路,但与我满棠山、剑阁、剑宗稍有不同。”
陈锦瑟问道:“既是正统,还有区别?”
他不是剑士,剑士的手段却也看过不少,虽然各自的剑意不同,实则殊途同归。
毕竟每个剑士的剑意都不一样,除非是一代代的传承,而非自行领悟。
或者说,哪怕是传承,也需要领悟,但领悟的上一代的剑意,不是悟出独属自己的剑意,所以很难有多大的区别。
而白山月的意思显然不止在说剑意的问题。
白山月说道:“满棠山、剑阁、剑宗皆是正统,但都有各自的流派,除了剑气的基础一致,入门的剑式差不多,三宗的剑招是不一样的,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在外行走时,要分辨是满棠山、剑阁还是剑宗的弟子,从剑招就能直接判断。”
“而三宗也有各自的剑意,好比剑阁的溪河剑意,是否自行领悟另说,宗门的剑意是得学的,所以气息上就必然有宗门的影子。”
陈锦瑟了然,说道:“韩偃的剑意是与满棠山、剑阁、剑宗截然不同的?属于是半点影子都没有的那种,是个全新的流派?”
白山月说道:“说全新不太对,应该说是更久远,毕竟国师活了那么久,曾经已绝迹的某个流派,他或许见识过,甚至传承了下来。”
“因为他见识的过,也会的多,那么因材施教,韩偃的剑道天赋很高,他就自然教了剑门的路数,同样是正统的剑道,就不算误人子弟,事实也足够证明。”
陈锦瑟说道:“但国师为何至今算上陆姑娘,也才收了两个弟子?褚春秋虽然称呼国师为老师,可很明显,国师并未教他修行,按理说,国师的每个传承都该收个弟子,不就能百花齐放?”
姜望在旁边搭茬说道:“你又怎知他没有教过褚春秋?褚春秋是炼炁者,这本身就是当世最主流的派系,他传给陆秀秀的应该也是炼炁一脉。”
因为是主流,炼炁一脉的派系自然更多,每个宗门都是自成一派。
但修行的方式却都大同小异,很难单凭气息来分辨出自哪个宗门。
陈锦瑟与白山月闻言,想着这的确有可能。
何况曹崇凛到底会多少派系的修行,终究是他们的猜测,也没见曹崇凛有画过符箓,或使出刀的法门,可能完全被他融会贯通的只有炼炁与剑门一脉。
否则要说陆秀秀的拜师是因为黄庭妖狱,并非是曹崇凛的主观意识收徒,褚春秋也没有实际的拜师,那么真正被选择的只有韩偃。
是别的天才都已经有了师门,曹崇凛这么些年只相中了韩偃,诸多派系的传承者就必然要不弱韩偃,否则就瞧不上,事实也说不过去。
毕竟几百年的光阴,哪可能所有的天才都被别人抢了先,曹崇凛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天资卓绝的年轻人。
除非他压根就没想找传承者,要把失传的法门都握在自己手里。
但换个方向说,韩偃才多大岁数?
前面几百年,曹崇凛当真没有收过徒弟?
要么以前收过徒弟,但都已经死了。
他们没有过多的心思再往下思考,因为韩偃与温暮白已经各自将力量提升到极致,对视一眼,毫不迟疑把凝聚的力量尽数朝着对方斩了过去。
陈锦瑟与白山月两个人猝不及防的被瞬间掀过来的狂风吹的接连倒退。
姜望自是岿然不动,他转眸看向了诸葛天师。
只见此时的诸葛天师已经慌乱的站起身,啪啪啪甩出了无数的符箓,在瞬间就形成了符阵,而且是叠加的,第一重的符阵直接就被韩、温两人的余威给崩散。
此地已被姜望封锁,所以除了掀起狂风以外,不会有别的影响,但对普通人来说,狂风里稍微掺杂着一丝的力量也足以要命。
诸葛天师的表现倒也符合情况。
毕竟他第一重的符阵有些仓促。
自然就很容易被打破。
但念及他先前的模样,姜望反而觉得他现在的表现很假,像是故意的。
韩偃的剑意与温暮白的力量分庭抗礼。
当下是绝对力量的比拼。
不再掺杂别的。
韩偃的剑意是很浓厚的,并非才刚领悟,杀力自然极盛。
若只看韩偃与温暮白以往的情况,势均力敌的局面就显得很正常。
但正视了韩偃剑士的身份,再看这个局面,就很不同寻常了。
温暮白是炼炁一脉,在同境里,是天然要弱于剑门一脉,他的修为又没有强过韩偃很多,所以正常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势均力敌的。
很显然,韩偃在面对温暮白的时候,藏了不是一点半点。
温暮白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对他来说,其实更多是当局者迷。
韩偃是不是剑士,在温暮白的潜意识里并不重要。
他也承认韩偃确实很强,但他自己又不弱,所以他能接受自己略输韩偃一筹。
或者换句话说,就因为韩偃是剑士,所以他输了一筹。
而不会去想是韩偃在让着他,他才只输了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