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裂缝深处三百里，环境已经恶劣到超乎想象。
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破碎的空间断层，可以看到混乱的时空乱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大地龟裂成无数块，每一道裂缝中都涌动着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是高度浓缩的归墟之气，滴落在岩石上会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血腥味，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死亡”气息。仿佛这片土地已经彻底死去，连法则都扭曲了。
“小心左侧！”凌雪一剑斩出，寒霜剑气冻结了三只扑来的秽傀。
这些秽傀和之前遇到的不同。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就像一团团蠕动的人形黑影，只有眼睛的位置有两点幽绿色的火光。被斩碎后不会立即死亡，而是分裂成更多的小型秽傀。
“这些是‘影傀’，九幽用战死者影子炼制的。”墨渊一边用天衍道火布阵困敌，一边快速解释，“物理攻击效果很差，需要用针对性的法则之力！”
青阳的太阳真火倒是有效果。金色火焰所过之处，影傀发出尖啸，被烧成青烟。但问题是，这里的影傀太多了——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样下去不行！”青阳喘着粗气，“我的真火消耗太快了！”
张炁皱眉看着前方。三百里路，他们才走了不到五十里，已经遭遇了七波攻击。照这个速度，别说一天，三天都到不了幽冥鬼火的位置。
而且玄苦的状态越来越差。
归墟之气确实让心魔种子的躁动暂时平复，但副作用是，玄苦的佛力正在被缓慢侵蚀。他眉心的金刚怒焰印记已经黯淡了许多，周身佛光也带上了淡淡的灰色。
“张兄，我有个想法。”墨渊忽然开口，“这些影傀的攻击有规律——它们只攻击有‘生命气息’的东西。”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用阵法暂时屏蔽生命气息，伪装成归墟生物。”墨渊从储物戒中取出几块阵盘，“虽然瞒不了太久，但足够我们通过这片区域。”
张炁点头：“需要多久布阵？”
“一炷香。”
“那就布阵。凌雪，青阳，你们护法。玄苦，你……尽量保存体力。”
玄苦盘膝坐下，艰难地点头：“贫僧……还能撑住。”
墨渊开始布阵。他将阵盘按照特定方位插入地面，天衍道火化作符文，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阵法轨迹。随着阵法成型，五人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一层灰黑色的雾气笼罩了他们。
“这是‘归墟拟态阵’。”墨渊解释，“模拟归墟生物的气息，理论上可以骗过大部分低阶秽傀。但维持时间只有两个时辰，而且一旦遇到金仙级以上的敌人，立刻会被识破。”
“两个时辰够了。”张炁看向前方，“全速前进。”
阵法启动的瞬间，周围的影傀果然停止了攻击。它们疑惑地在原地徘徊，似乎失去了目标。
五人趁机全速前进。
在归墟拟态阵的掩护下，他们顺利通过了最密集的影傀区域。一路上，还看到了更多战场的残酷景象——
堆积如山的尸骨，有人族的，有妖族的，甚至还有龙族的龙骨。
破损的法宝碎片散落一地，其中不乏仙器级别的残骸。
一处巨大的深坑中，还残留着恐怖的能量波动——那是仙帝级战斗留下的痕迹，即使过了数万年，依然让人心悸。
“当年绝天之战，到底死了多少人……”凌雪声音发颤。
“无法计数。”墨渊推了推眼镜，“根据天衍宗的古籍记载，那一战洪荒联军损失了七成战力。九幽虽然也伤亡惨重，但祂们有归墟补充，可以源源不断制造秽傀。所以从战略上看，洪荒其实是输了。”
青阳握紧拳头：“但这一次，不会了。”
又前进了一百里。
周围的归墟之气越来越浓，已经浓到化作实质的黑雾。视线受阻，神识探查范围也被压缩到不足百丈。
“停。”张炁忽然抬手。
前方黑雾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骸骨宫殿。宫殿完全由各种生物的骨骼搭建而成，有百丈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威压。
“幽冥主宰的宫殿。”墨渊低声道，“幽冥鬼火就在里面。”
“怎么进去？”凌雪问，“直接闯？”
“不。”张炁摇头，“幽冥主宰是金仙后期，硬闯我们讨不到便宜。而且这里靠近九幽裂缝核心，一旦惊动其他魔君，我们就死定了。”
他看向墨渊：“有没有办法悄无声息地潜入？”
墨渊皱眉推演，但片刻后摇头：“宫殿周围有完整的空间禁制，任何空间波动都会被察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从内部打开禁制。”墨渊看向宫殿，“但幽冥主宰的宫殿里，除了祂自己，就只有被奴役的战魂和秽傀。那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帮我们。”
众人沉默。
但就在这时，玄苦忽然开口：“也许……贫僧有办法。”
所有人都看向他。
玄苦缓缓起身，眉心的黑气越来越浓，但他的眼神却很清明：“幽冥主宰擅长操控魂魄，而贫僧体内的魔种……本质上也是魂魄层面的污染。如果贫僧主动释放魔种气息，伪装成被操控的战魂，或许可以混进去。”
“不行！”青阳立刻反对，“你本来就在压制魔种，主动释放万一失控怎么办？”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玄苦看向张炁，“张兄，时间不多了。贫僧能感觉到，魔种的侵蚀正在加速。最多再有两个时辰，我就会彻底失去控制。与其那样，不如在失控前，为你们做点什么。”
张炁盯着玄苦：“你确定？”
“确定。”玄苦双手合十，“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能以此身换取火种，换取终结终焉的希望，贫僧……无悔。”
气氛凝重。
凌雪看向张炁，眼神复杂。
墨渊推演着成功率，但涉及魔种这种不确定因素，推演结果模糊不清。
青阳还想说什么，但被张炁抬手制止。
“玄苦，你有几成把握？”张炁问。
“五成。”玄苦坦白，“但若加上你们的配合，可以提到七成。”
“怎么配合？”
“贫僧伪装战魂潜入宫殿，找到幽冥鬼火的位置。然后制造混乱，你们趁机潜入。拿到火种后立刻撤离，不要管贫僧。”
“那你会怎样？”凌雪问。
玄苦笑了：“最好的情况，贫僧能压制魔种，找机会脱身。最坏的情况……贫僧会彻底入魔，成为幽冥主宰的傀儡。那时候，请你们不要留情——杀了我。”
“玄苦！”青阳眼睛红了。
“青阳施主，这是贫僧自己的选择。”玄苦看向青阳，眼中闪过悲悯，“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终结终焉，拯救苍生，比贫僧一人的性命重要得多。”
张炁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点头：“好，按你的计划来。但有一点——如果你失控，我会先制服你，而不是杀你。等拿到幽冥鬼火，去找时之仙帝，他或许有办法救你。”
玄苦怔了怔，然后深深一礼：“多谢张兄。”
计划敲定。
玄苦开始调整状态。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周身佛光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从眉心涌出的黑色魔气。那魔气越来越浓，最终将他整个人包裹，形成一团蠕动的黑影。
黑影中，玄苦的声音传来，已经带上了邪异：“贫僧……去了。你们等我的信号。”
黑影飘向骸骨宫殿。
宫殿门口的守卫是两具巨大的骸骨傀儡，眼中燃烧着幽绿鬼火。它们察觉到黑影靠近，立刻举起骨矛。
但玄苦释放出的魔种气息，让骸骨傀儡迟疑了。那气息和九幽的污染同源，但又有些不同。
就在傀儡迟疑的瞬间，玄苦化作一道黑光，钻入了宫殿。
“进去了。”凌雪握紧剑柄。
“现在只能等了。”张炁沉声道，“所有人，调整状态，准备随时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半个时辰后，宫殿内部忽然传来爆炸声！
紧接着，整个宫殿开始震动，警报般的尖啸响彻四周。
“就是现在！”张炁低喝。
四人化作四道流光，冲向宫殿。
门口的骸骨傀儡想要阻拦，但被凌雪和青阳联手击碎。墨渊快速破解门口的禁制，虽然无法完全解除，但打开了一道临时缺口。
四人冲入宫殿。
内部景象比外面更加诡异。宫殿的墙壁、立柱、甚至地面，都是由密密麻麻的骸骨拼接而成。那些骸骨有的还在蠕动，有的眼中残留着生前的恐惧。
通道两侧，悬挂着无数透明的“魂瓶”，瓶中囚禁着扭曲的魂魄。它们看到有人闯入，纷纷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边！”墨渊指向前方，“幽冥鬼火的气息在那边！”
他们沿着通道疾驰。
一路上遇到不少秽傀守卫，但都被快速解决。张炁甚至没有出手，凌雪和青阳就清理了道路。
终于，他们抵达了宫殿的核心大厅。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团幽绿色的火焰。火焰有脸盆大小，内部不断浮现出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正是幽冥鬼火。
但鬼火周围，站着三个人。
不，准确说，是两个人和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正是玄苦，但他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魔气已经完全压制了佛光，整个人散发着邪异的气息，双眼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而他面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黑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手持一根白骨法杖，眼中跳动着幽绿火焰——正是幽冥主宰。
另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容貌绝美，气质清冷，手中握着一柄冰蓝色的长剑。
“凌……凌师姐？”青阳脱口而出。
凌雪浑身一震，盯着那女子，嘴唇颤抖：“师……师父？”
白衣女子看向凌雪，眼中闪过复杂情绪，但很快被冷漠取代：“凌雪，好久不见。”
“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凌雪声音发颤，“当年北冥剑派覆灭，您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白衣女子——北冥剑派前任掌门，剑无涯的师妹，凌雪的师父，剑清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是啊，我确实死了。但幽冥主宰大人给了我再生的机会，只要我帮祂做事。”
“不可能！”凌雪摇头，“师父您一生正直，怎么可能投靠九幽！”
“正直？”剑清霜冷笑，“凌雪，你还是太天真了。当年北冥剑派为什么覆灭？就是因为太正直！拒绝和九幽合作，拒绝投靠天衍宗，结果呢？满门被灭，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
她盯着凌雪：“我死之后，魂魄被幽冥主宰收集。祂问我，想不想报仇？想不想让北冥剑派的传承延续下去？我说想。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
“但这是与虎谋皮！”凌雪嘶声道，“九幽要毁灭的是整个洪荒！师父，您清醒一点！”
“清醒的是你，凌雪。”幽冥主宰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剑清霜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帮我，我帮她重建北冥剑派——很公平的交易。”
他看向张炁：“琉璃的传人，我们又见面了。虽然这是第一次真正见面，但你在归墟中的表现，我一直有关注。”
张炁握紧混沌剑：“幽冥主宰，把幽冥鬼火交出来。”
“可以啊。”幽冥主宰居然很爽快，“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加入我们。”幽冥主宰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九幽之主很欣赏你。只要你愿意投靠，不仅可以保留现在的修为，还可以成为新的魔君，甚至……有机会成为下一任九幽之主。”
“做梦。”张炁冷冷道。
“别急着拒绝。”幽冥主宰指向玄苦，“看看你的同伴。他已经半只脚踏入我们这边了。心魔佛的种子，一旦完全爆发，就会彻底改写他的意志。到时候，他会成为我们最忠诚的战士。”
玄苦的身体在剧烈颤抖，黑色魔气和金色佛光疯狂交锋。他的面容在痛苦和狰狞之间切换，似乎在经历着地狱般的折磨。
“张……张兄……杀了我……”玄苦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又变得疯狂：“不！我要活下去！我要力量！张炁，加入他们吧！九幽之主才是未来！”
“玄苦！”青阳想冲过去，但被凌雪拉住。
“他已经快失控了。”凌雪咬牙，“现在过去，只会被攻击。”
幽冥主宰欣赏地看着这一幕：“多么美妙的挣扎啊。人性与魔性的交锋，永远是这么精彩。”
他看向张炁：“考虑好了吗？是看着同伴入魔，然后被我们杀死，还是加入我们，拯救他，也拯救你自己？”
张炁沉默。
所有人都看着他。
凌雪、青阳、墨渊，还有正在挣扎的玄苦。
几息后，张炁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绝。
“幽冥主宰，你犯了一个错误。”
“哦？什么错误？”
“你不该让我看到，九幽是怎么对待‘同伴’的。”张炁一字一句，“把战死者的魂魄囚禁、折磨、改造成工具，这就是你们承诺的‘新生’？”
他举起混沌剑。
“玄苦是我的兄弟。我不会放弃他，也不会加入你们。”
“我会救他，然后——”
“杀了你。”
剑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