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墨，无边无际。
张炁感觉自己在坠落，没有方向，没有尽头。耳畔是心魔佛临死前癫狂的笑声在回荡，眼前是菩提本源炸裂时那刺目的黑光。
“张炁……醒来……”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像是灵儿，又像是琉璃仙帝。
他猛地睁眼。
四周不再是废墟，而是一片熟悉的景象——混沌道域，议事殿。
殿内灯火通明，藤、烈、沧波站在两侧，恭敬地看着他。主位上空着，似乎在等他就座。
“道祖，您终于醒了。”藤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净世琉璃火的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完成最后一步，就能彻底净化灵脉，拯救道域。”
张炁低头，发现自己身穿混沌道袍，气息圆融，竟是金仙巅峰的圆满状态。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有生命道痕温润的暖意，有三块星盘碎片的共鸣，有琉璃道心的脉动。
一切都那么真实。
“我……不是在佛土吗？”他皱眉。
“佛土？”烈哈哈大笑，“主人，您闭关参悟混沌大道，已经三年了。什么佛土，那是您闭关时的梦境吧？”
三年？
张炁心中涌起强烈的违和感。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刚才，他们还在大雷音寺与心魔佛死战，菩提本源炸裂，五人被拖入心魔幻境……
“不对。”他站起身，混沌之眼全力运转，“这是幻境。”
话音落下，议事殿开始扭曲。藤、烈、沧波的笑容僵在脸上，身体如蜡般融化。整个道域开始崩塌，化作无数碎片。
碎片重组，变成了另一个场景。
飞升大典的渡劫台。
凰灵儿站在他面前，一身七彩琉璃裙，笑容灿烂如初。
“张炁，你看，我没事。”她转了个圈，“我没有牺牲，那都是你做的噩梦。玄玑的阴谋被我们提前识破了，九幽也被击退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伸出手：“来，我们回家。”
张炁看着她的手，心脏剧烈跳动。他多想这一切是真的，多想握住这只手，告诉她这三百年来的思念和痛苦。
但他没有动。
“你不是灵儿。”他声音沙哑，“灵儿燃烧血脉时，最后看我的眼神……是诀别，也是祝福。她不会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说‘一切都结束了’。”
“凰灵儿”的笑容淡去：“为什么不能是？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我不希望。”张炁摇头，“但我知道，真正的灵儿，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的，不只是我，是整个洪荒。她不会用幻象来困住我，她会让我……继续前进。”
他抬手，混沌剑在掌心凝聚。
“散去吧。”
一剑斩出。
“凰灵儿”的身影如烟消散，渡劫台也随之崩塌。
黑暗再次降临。
但这次，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光。那是一枚金色的符文，形状如菩提叶，散发着纯净的佛力。
“菩提本源印记……”张炁认出这是墨渊说的东西。
他伸手去抓，但符文忽然飞走，没入更深的黑暗。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张炁，你真的愿意继续前进吗？前方是更多的牺牲，是更深的绝望。九幽之主正在苏醒，终焉之门即将开启，你就算集齐九火，召唤仙帝一击，也最多重伤祂，无法彻底消灭。”
“而代价是什么？你的同伴会一个个死去，你在乎的一切都会毁灭。就像灵儿一样，就像慧明大师一样。”
“不如留在这里。在这个幻境里，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灵儿活着，道域安宁，九幽退去。虽然是假的，但至少……不会再有失去。”
张炁沉默。
他承认，那个提议很诱人。这三百年，他失去了太多。灵儿、岩、慧明大师……还有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道域修士、龙族战士、真凰族人。
如果有一个世界，能让他们都活着……
“不。”他最终还是摇头，“假的永远是假的。留在这里，才是对所有人牺牲的背叛。”
他看向声音来源的黑暗深处。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我的心魔，是我的‘逃避之念’。你害怕继续走下去会失去更多，所以想把我困在这里。”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和张炁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神阴郁，周身缠绕着灰黑色的气息。
“不错，我就是你。”心魔张炁微笑，“我就是你内心最深处，那个想要休息、想要逃避、想要停下来的部分。承认吧，你累了。”
“我是累了。”张炁坦然承认，“但累了不是停下的理由。”
“为什么不是？”心魔张炁反问，“你已经做得够多了。镇压玄玑，修复道基，联合龙族真凰，拯救四个火种……还不够吗？接下来的路，让其他人去走吧。”
“因为我是混沌道祖。”张炁握紧剑柄，“因为灵儿把最后真灵托付给我，因为琉璃仙帝把传承交给我，因为时之仙帝还在冰原等着我去救，因为……这是我的道。”
他向前一步，剑指心魔。
“混沌大道，包容万物，包括软弱，包括逃避。但这些，都是‘道’的一部分，不是道的全部。我的道，是向前，是守护，是哪怕明知前路是毁灭，也要为后来者开出一条生路。”
心魔张炁的笑容消失了。
“你会后悔的。”
“那就让我后悔吧。”
剑光斩落，心魔消散。
张炁眼前的黑暗破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之中。四周悬浮着四个光球，每个光球里都困着一个人——青阳、凌雪、墨渊、玄苦。
他们都在各自的幻境里挣扎。
张炁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光球，那是青阳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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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的幻境，是青阳宗的山门。
但此刻的山门，已成废墟。尸体遍地，血流成河。鬼佛（三百年前未堕落的版本）站在尸山血海中，脚下踩着青阳师尊的头颅。
“师弟，你看，这就是反抗九幽的下场。”鬼佛微笑，“如果你当年早些投靠我们，青阳宗就不会灭门，师尊就不会死，师弟师妹们就不会……”
“住口！”青阳双目赤红，太阳真火疯狂燃烧，“我要杀了你！”
他扑向鬼佛，但每一次攻击都被轻易化解。鬼佛像猫戏老鼠般玩弄他，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杀了我？就凭你？”鬼佛嗤笑，“青阳，你太弱了。当年要不是你贪功冒进，非要独自追击九幽探子，也不会被调虎离山，青阳宗就不会被偷袭灭门。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青阳身体僵住。
“是我的……错？”
“当然。”鬼佛的声音充满诱惑，“但没关系，现在有个弥补的机会。加入九幽，获得力量，然后……复活他们。九幽之主承诺过，终焉之后，所有死者都可以在新世界重生。”
青阳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青阳，别信他。”
是张炁的声音，通过混沌道灵的共鸣传来。
“青阳宗灭门是九幽的阴谋，不是你的错。鬼佛在用你的愧疚控制你。想想我们一路走来，想想你说要替灵儿报仇的决心，想想你太阳真火中那股‘焚尽一切黑暗’的意志——那才是真正的你。”
青阳猛地抬头。
他看向鬼佛，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不，我不会背叛。师尊教导过我，有些事，比生死更重要。”
太阳真火爆发到极致，化作一轮真正的太阳，将整个幻境烧成虚无。
青阳，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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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光球，凌雪的幻境。
北冥剑派的练剑崖，寒风凛冽。
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背对着凌雪，望着悬崖下的云海。他是北冥剑派的上任掌门，凌雪的师父——剑无涯。
“雪儿，你可知北冥剑派为何而灭？”剑无涯没有回头。
“弟子不知。”凌雪握紧剑柄，“当年我外出历练归来，师门已成废墟。所有人都说，是魔道围攻……”
“是九幽。”剑无涯转身，露出一张苍白但坚毅的脸，“但不是围攻，是渗透。剑派大长老，早在百年前就被九幽种下心魔。他里应外合，打开了护山大阵。”
凌雪浑身一震：“大长老？他对您……”
“是我亲手杀的。”剑无涯平静地说，“但杀他之后，我才发现，他体内的心魔种子……会传染。所有与他接触过的弟子，都成了潜在的‘无心之奸’。包括你。”
凌雪脸色煞白：“我？”
“你十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记得吗？”剑无涯问，“那时是大长老为你运功疗伤，三天三夜。”
凌雪想起来了。那场病来得突然，高烧不退，是大长老用北冥寒冰真气为她镇压，才保住性命。
“他在你体内……种了东西？”她声音发颤。
“一颗‘休眠’的心魔种子。”剑无涯点头，“平时不会发作，但一旦九幽激活，你就会成为他们的棋子。就像现在的青阳一样。”
幻境外的张炁心头一凛。
青阳？原来青阳被种下心魔种子的事，凌雪早就知道可能？那她为什么不说？
幻境内，凌雪跪倒在地。
“师父……我该怎么办？”
“有两个选择。”剑无涯看着她，“第一，我现在就用北冥剑意斩了你的神魂，连同那颗种子一起毁灭。你会死，但至少死得干净。”
“第二呢？”
“第二，你继续活下去，但永远不知道那颗种子什么时候会激活。你可能在关键时刻背叛同伴，可能亲手害死你在乎的人。你会活在永远的恐惧和愧疚中。”
剑无涯顿了顿：“雪儿，选吧。”
凌雪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抬起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然。
“我选第三条路。”
“什么？”
“我要活下去，然后找到解除心魔种子的方法。”凌雪站起身，“师父，您教导过我，剑修之道，在于‘斩断一切阻碍’。如果体内有魔种，我就用寒霜剑火把它炼化。如果炼化不了，我就等它激活，然后在它控制我之前……自尽。”
她一字一句：“但我绝不会提前放弃，更不会因为恐惧就背叛同伴。这是我的剑心，也是我的道。”
剑无涯看着她，忽然笑了。
“很好，这才是我的弟子。”
幻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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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光球，墨渊的幻境。
天机阁的“衍天殿”，数百名天机阁弟子肃立两侧。高台上，坐着天机阁的阁主和九位长老。
墨渊跪在殿中央，低着头。
“墨渊，你私自推演‘天衍禁术’，触犯阁规，可知罪？”阁主的声音冰冷。
“弟子知罪。”墨渊平静道，“但弟子不悔。”
“为何？”
“因为弟子推演出的结果，关系到洪荒存亡。”墨渊抬头，“阁主，诸位长老，九幽之主三年内必醒，终焉之门必将开启。这是天衍禁术给出的唯一结论。我们天机阁号称‘洞察天机’，难道要对此视而不见？”
一位长老拍案而起：“荒谬！九幽只是上古传说，终焉更是无稽之谈！墨渊，你定是被心魔所惑！”
“弟子很清醒。”墨渊推了推眼镜，“事实上，弟子还推演出，天机阁内部……早有九幽的渗透者。”
殿内哗然。
“你胡说什么？！”
“证据呢？”
墨渊指向九位长老中的一位：“三长老，您三年前闭关时，曾走火入魔三日，记得吗？那不是走火入魔，是被种下心魔种子。您现在……还是您自己吗？”
那位三长老脸色剧变，忽然暴起，一掌拍向墨渊！
但掌力在半空中被无形之力挡住。
阁主缓缓起身，看向三长老：“老三，墨渊说的……是真的？”
“阁主，您信一个叛徒的话？”三长老冷笑。
“我不信他，但我信‘天衍镜’。”阁主抬手，一面古朴铜镜浮现，“天衍镜照见本心，你敢照吗？”
三长老沉默片刻，忽然狂笑。
“不错，我是被种了心魔！但那又如何？九幽之主许诺，新世界将由我们这些‘智者’管理！天机阁推演天机数万年，凭什么要屈居那些莽夫之下？终焉之后，我们才是新世界的主宰！”
他彻底撕破脸，周身爆发出恐怖的魔气。
大战爆发。
墨渊在这场战斗中，亲眼看着一位位师兄弟死去，看着阁主为封印三长老而自爆，看着天机阁化为废墟。
最后，只剩他一人站在废墟中。
“这就是……说出真相的代价。”一个声音在他心中说，“如果你不说，天机阁就不会内乱，阁主就不会死，师兄弟们就不会……”
“但那样，他们都会在三年后，随洪荒一起归于终焉。”墨渊打断那个声音，“至少现在，他们死得明白，死得……像个人。”
他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悲恸，但更多的是坚定。
“天衍道火，推演万物真相。而真相，有时候比死亡更残忍。但这就是我的道——宁可清醒地死，也不糊涂地活。”
幻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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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光球，玄苦的幻境。
场景回到三百年前，大雷音寺的禅房。
年轻的鬼佛跪在玄苦面前，泪流满面。
“师弟，救我……我心里有魔，我控制不住自己……那些邪念每天都在我脑子里说话，让我杀，让我堕落……”
玄苦手足无措：“师兄，我去找师尊……”
“不要！”鬼佛抓住他的手，“师尊会把我当成魔头镇压的！师弟，只有你能帮我，用你的菩提心火，帮我净化心魔，求你了……”
玄苦犹豫了。
他看得出，师兄是真的痛苦。但私自用菩提心火为他人净化，是违反寺规的。而且他的菩提心火才刚入门，万一失败……
“师兄，等明天早课，我们一起禀明师尊……”
“来不及了！”鬼佛眼中闪过一丝黑气，“今晚，今晚心魔就会彻底控制我！到时候我会杀了全寺的人！师弟，你要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吗？”
玄苦咬咬牙。
“好，我试试。”
他催动菩提心火，注入鬼佛体内。但就在此时，鬼佛眼中黑气暴涨，反手扣住玄苦的手腕。
“多谢师弟……送我这纯净的佛火本源。”
鬼佛开始疯狂吸收玄苦的菩提心火，修为节节攀升。而玄苦因为功法反噬，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下去。
“师兄……你骗我……”
“骗你又如何？”鬼佛狞笑，“要怪就怪你太天真。佛门讲慈悲？这世道，慈悲的人死得最快！”
他吸干玄苦的佛火，扬长而去。
而玄苦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鬼佛走出禅房，走向师兄弟们的住处……
“不——！！！”
玄苦在幻境中嘶吼。
但这一次，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慧明大师的虚影。
“苦儿，这不是真正的过去。”慧明大师温声道，“这是你心魔编织的‘如果’——如果你当时帮了鬼佛，如果惨剧因此发生。但真实的历史是，你当时没有帮他，而是立刻禀明了为师。”
玄苦愣住。
“那为什么……师兄还是堕落了？”
“因为他心中的魔，早在他向你求助之前，就已经种下了。”慧明叹息，“那是心魔佛三百年的布局，不是你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能阻止的。苦儿，这三百年来，你一直活在‘如果当时我能做什么’的自责中，这才是心魔佛真正想要的结果——让你永远困在过去。”
玄苦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师尊……弟子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慧明大师的虚影开始消散，“苦儿，向前看吧。菩提本源虽毁，但菩提真意，在你心中从未消失。”
幻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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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之中，四个光球同时炸裂。
青阳、凌雪、墨渊、玄苦四人跌落出来，个个脸色苍白，但眼神都比之前更加清澈坚定。
张炁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都出来了？”
“出来了。”青阳咧嘴一笑，“差点被那鬼东西忽悠住，多谢张兄提醒。”
凌雪看向张炁，欲言又止。
墨渊推了推眼镜：“张兄，在我的幻境里，我看到了一些……关于青阳的推演结果。他体内可能……”
“我知道。”张炁打断他，“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看向虚空深处，那里，一枚金色的菩提叶印记正在缓缓旋转。
“那就是菩提本源印记。拿到它，我们才能离开这里，才能……继续前进。”
五人朝着印记飞去。
但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印记的瞬间，整个虚空剧烈震颤。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心魔幻境，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虚空中，缓缓凝聚出五道身影。
那五道身影，赫然是他们自己——但眼中燃烧着黑色火焰，嘴角挂着邪异的笑容。
心魔佛最后的后手——五人的心魔化身，在此刻彻底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