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宅的朱漆大门虚掩着,苏少清刚推开一条缝,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林震南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点刻意的讨好,混着苏皖嗔怪的语气,像极了她小时候躲在葡萄架后听到的动静。
“爸,妈,你们这是集体翘班?”她故意把嗓门压得粗哑,学着大哥林宴礼的语气喊了句,人已经晃悠着进了院子。
葡萄架下,林震南正给苏皖剥荔枝,指尖沾着晶莹的汁水。听到声音,夫妻俩同时回头,看到苏少清时都愣了一下——今天的她没穿西装,一件oversize的灰色卫衣配牛仔裤,短发软乎乎地搭在额前,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活脱脱个刚放学的大学生。
“哟,我们六小姐今天怎么有空回家?”林震南挑眉,把剥好的荔枝塞到苏皖嘴里,“星耀的员工知道你翘班,怕是要集体放鞭炮。”
苏皖拍开他的手,瞪了眼没正形的丈夫,才看向女儿:“是不是遇到难处了?邹阳早上还打电话问你在不在公司。”
“能有什么难处?”苏少清往石桌上一坐,随手把帆布包扔在旁边,露出里面半盒没吃完的巧克力,“就是突然想回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又在偷懒,果然被我抓包了。”
她伸手抢过林震南手里的荔枝,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爸,你这剥荔枝的手艺没退步啊,当年追我妈的时候,是不是天天练?”
林震南被女儿戳中心事,老脸一红:“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我可不小了,”苏少清挑眉,晃悠着两条长腿,“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一了,不像某些人,一把年纪还在院子里腻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谈恋爱的小年轻。”
苏皖笑着扔过去个荔枝壳:“就你嘴欠。你五哥在楼上呢,说是研究所的数据快收尾了,昨晚熬了通宵,你去劝劝他。”
提到林跃,苏少清的表情正经了些。五哥是家里的“怪才”,从小泡在实验室里,研究的东西玄乎得很,一会儿是能净化海水的催化剂,一会儿是能监测地震的传感器,这次据说在搞什么“生物识别武器”,连大哥林宴礼都不敢多问。
“知道了。”她起身往主楼走,路过影壁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林震南的声音:“少清,晚上傅家那小子要来吃饭。”
苏少清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来就来呗,我又不拦着。”声音里却悄悄带了点笑意。
二楼实验室的门没关严,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苏少清推开门,看到林跃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正对着满屏的数据抓头发,白大褂上沾着不明颜色的污渍,活像个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研究员。
“五哥,你这是打算在实验室安家?”她倚在门框上,手里抛着颗荔枝,“我妈说你再熬下去,头发就要比爷爷还少了。”
林跃头也没抬:“别烦我,最后一组数据跑完就能出结果了。”
苏少清走到他身后,扫了眼屏幕上跳动的绿色代码:“又是你的‘小玩意儿’?这次打算卖多少钱?”
“俗。”林跃终于转过身,眼底带着熬夜后的红血丝,却亮得惊人,“这是能改变世界的东西——你看这个生物识别系统,能通过瞳孔微颤频率锁定目标,误差不超过0.01秒,比国际上最先进的武器识别系统快三倍。”
苏少清挑眉:“听起来像杀手用的。”
“所以才要交给可靠的人。”林跃忽然压低声音,“爷爷托人带话,说边境那边需要这个技术,下个月我跟他去趟西北。”
苏少清抛荔枝的手停了停:“注意安全。”
“放心,你五哥的身手,对付几个小喽啰还是没问题的。”林跃笑了笑,忽然瞥见她手腕上的银链,“傅砚舟送的?上次在敦煌拍的照片,我可是看到了,某人在沙漠里笑得像个傻子。”
“你看错了。”苏少清把荔枝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那是被沙子迷了眼。”
林跃摇摇头,不再逗她,转身继续敲代码:“晚上留在家吃饭,我让张妈做你爱吃的松鼠鳜鱼。”
“算你有点良心。”苏少清退出实验室,下楼时正好撞见奶奶端着水果盘过来,老人家穿着藏青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她时眼睛笑成了月牙。
“我们六丫头回来啦?”奶奶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快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瘦了?星耀那破公司,别总自己扛着,让你大哥多干点活。”
“奶奶,我哥在林氏都快忙成陀螺了,再压榨他就要罢工了。”苏少清挽着奶奶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和在星耀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客厅里,爷爷正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纸,看到她进来,抬了抬眼皮:“回来啦?听说你把对家公司搞破产了?”
“小打小闹。”苏少清拿起块绿豆糕,“爷爷,您当年带兵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干脆?”
爷爷放下报纸,哼了一声:“我当年可比你狠——谁敢动我林家的人,直接端了他的老巢。”
苏少清笑得眼睛弯弯:“还是爷爷厉害。”
这时,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声。傅砚舟提着个果篮走进来,看到客厅里的阵仗,笑着打招呼:“爷爷奶奶,叔叔阿姨。”
“小傅来啦?”奶奶连忙起身,“快坐,刚摘的葡萄,甜得很。”
苏少清瞥了眼他手里的果篮,故意大声说:“傅先生倒是会做人,知道空手来会被我家狗咬。”
傅砚舟走到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绿豆糕盘子:“知道你嘴欠,特意多买了两斤你爱吃的草莓。”
两人的互动被林震南看在眼里,他捅了捅苏皖的胳膊,挤眉弄眼:“你看,我说他们俩有戏吧。”
苏皖笑着摇头,给傅砚舟倒了杯茶:“别理她,在外面装冰山,回家就原形毕露。”
晚饭时,林家老宅的餐厅热闹得像过年。爷爷讲起当年打仗的趣事,奶奶不停给傅砚舟夹菜,林跃扒着饭还在念叨他的数据,林震南和苏皖时不时对视一笑,连平时严肃的大哥林宴礼,也被苏少清的“嘴欠”逗得直笑。
“对了,”苏皖忽然开口,“宋墨涵说苏氏那边有个项目,想跟星耀合作推广非遗,你下周抽空回趟苏氏?”
苏少清正跟傅砚舟抢最后一块松鼠鳜鱼,闻言含糊道:“让邹阳跟宋特助对接就行,我没空。”
“是关于你爸当年没完成的那个珠宝系列。”苏皖看着她,眼神温柔,“他说想让你接着做完。”
苏少清的动作顿了顿,鱼块掉回盘子里。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泛黄的设计稿,封面写着“清皖系列”——是用她和母亲的名字命名的。
“知道了。”她低头扒饭,声音轻了些。
傅砚舟悄悄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别多想,想做就做,不想做我陪你去敦煌散心。”
苏少清抬眼看他,嘴角弯了弯,没说话,却把那块鱼肉吃了个干净。
晚饭后,苏少清和傅砚舟在院子里散步。月光透过葡萄藤洒下来,在地上织成银色的网。
“其实,”苏少清忽然开口,“我以前总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根本没资格谈什么‘美好’。”
“为什么?”傅砚舟牵着她的手,指尖温热。
“苏家手里沾着血,林家商场上踩过多少人,”她踢着脚下的石子,“爷爷总说‘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守住家业’,可我今天看着爸妈腻歪,看着五哥为了数据傻笑,忽然觉得……好像也可以不用那么累。”
傅砚舟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所以,别硬撑了。在我面前,在家人面前,做你自己就好。”
苏少清抬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声音里带着笑:“幼稚!”
傅砚舟摸着被亲过的脸颊,看着她跑向客厅的背影,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
客厅里,林震南正跟苏皖说:“你看,我就说我们女儿有人疼了。”
苏皖笑着点头,望向窗外。月光下,她的女儿不再是那个在会议室里冷若冰霜的掌权者,只是个会撒娇、会嘴欠、会偷偷脸红的小姑娘。
或许,所谓的美好,从来不是远离家族的重担,而是在坚硬的铠甲下,还能找到可以卸下防备的角落;是在冰冷的世界里,有家人的温暖,有爱人的守护,有可以放肆欢笑的底气。
就像此刻的林家老宅,灯火通明,笑语不断,古老的家族故事里,正流淌着最鲜活的温柔。